猩红之夜（1）
夕阳西下时分。
电话震动不停。程鹭打着哈欠把吵闹的手机掏出来。
看到电话上显示的姓名，程鹭“啧”了一声，看来又有新工作了。
不出所料，一接通电话就听到了小橘的大嗓门，她不由得把电话拿远了点。
“程鹭姐！咱接到给Y的书画插画的单子了！”电话那头的小橘十分兴奋，“那可是Y啊！我都不敢想，咱们工作室能给Y画插画，我会变成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Y是近年的华国大火的新锐作家，他的作品以奇妙的幻想而出名，就连他的实体书发售量也极高——哪怕程鹭日常生活如山顶洞人也知道他的大名。
程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好啦，你还不够活泼开朗吗？不够活泼开朗建议v我50，我买杯咖啡——”她坐在车上，看着熟悉的小镇街道打了个哈欠。
小橘语气难掩兴奋：“别喝咖啡，咱今晚吃大餐！我请客！”
程鹭揉了揉眼睛：“大餐怕是不行了。我今天开车回老家了，现在困得睁不开眼。”
小橘震惊：“你居然没睡午觉还开车回老家？！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工作室流传这样一个笑话——宁可相信同事是秦始皇，也不能相信程鹭可以不午睡。
毕竟作为夜行生物，程鹭每天都雷打不动地至少午睡一小时。
程鹭看着街道上的夕阳：“所以我现在特别特别特别困——”她又打了个哈欠。
小橘连忙说：“好好好，小祖宗，累了就好好休息，记得看看我发给你的Y的这本书啊！”
程鹭挂断电话，慢吞吞走下车。
时隔多年，她再次回到了家，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近乡情更怯”的心情。
在鲜红的夕阳下浸泡的小镇比她所画的插画更像插画。
大片的火烧云，弯弯的房檐，窄窄的小巷，碧绿色的方塘——她的手虚虚地在景上画了一道，就像画插画的起稿。
这是她的老家，也是一个江南小镇。游人很少，只有身为住民的孩童踩着青石板路追逐打闹，下班的居民各回各家。
一切似乎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走在熟悉的路上也没有什么实感，程鹭学着小朋友的样子，一个一个地踩着青石板，慢慢地向熟悉的房子靠近。
她不甚熟悉地在门口角落的花盆中掏钥匙。花盆中的多肉还是半死不活，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土。
连路过的黄狗都带着怀疑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毕竟她蹲着门口鬼鬼祟祟看起来实在不像好人。
好在她最终还是找到了钥匙。
她松了口气，擦了擦钥匙上的土，“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不出所料，程父程母尚未回家。程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屋内没开灯，只有西边窗口泄露出最后一点夕阳洒下来的光。
也不知道他们看到自己突然回来会是什么反应？应该不会吓到他们吧。程鹭这样想着。
她的房间虽然许久未住但却很少尘埃，只是一直未开窗屋内有些闷，看来是有人经常打扫。
她躺倒在床上半眯着眼。
她的房间还是熟悉的样子，桌上还是乱糟糟的，马克笔和铅笔混杂在一起，桌上还有她系着蝴蝶结的玩偶兔子。
玩偶兔子？什么玩偶兔子？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一只玩偶兔子？似乎是察觉了她的视线，玩偶兔子转过头，圆圆的眼睛和她对视。
应该是我太困了看错了吧。她闭上了眼睛。
睡一觉醒来估计就能吃上晚饭了。晚上得看看Y的书，不然又要被小橘念叨了…她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程鹭眼前却是一片光明。温柔的阳光照耀——又不过分刺眼，又不十分炎热，像完美一天的开头。
她并不急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这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了？”
等她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坪上。草坪如地毯般柔软，并不和普通草坪一样扎人，却又有草地的清香气味。她想要翻个身，却撞到了柔软的一团——
“哎呀！你撞到我了！”一只兔子坐在她的身边，语气略带抱怨，揉了揉耳朵，耳朵上的蝴蝶结也跟着动了动，“醒了就该进城了哦！”
兔子有着柔顺的白色皮毛，看起来十分软和，两只长长的耳朵垂下来。
“对不起啦，但是我真的很困诶。”她小声嘟囔。
兔子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语气中带着一点委屈：“好吧好吧，你再睡一会吧。反正没完成任务，挨骂的也是我……”
感受到脸上毛茸茸的触感，程鹭坐起来，抱起了兔子，揉了揉兔子柔软的毛：“真可爱啊——真软啊——”
兔子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要睡觉吗？”
程鹭理直气壮：“可是你真的很软很可爱啊。兔兔这么可爱——诶？你会说话啊？你的声音也好可爱啊——”
“这里是幻想乡，我会说话很正常啦！”兔子终于摆脱了程鹭的束缚，跳上了程鹭的肩膀，打开一本小小的手册，“按照流程，我应该跟你介绍这里，然后我们一起进城——”
“但是我还很困很想睡……”程鹭小声道，把兔子重新抱入怀里。
兔子沉默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程鹭第一次从一只兔子脸上看到可怜巴巴的表情：“好吧，进城应该还能睡吧——”
兔子重新高兴起来：“那当然！我们先进城吧！”
“幻想乡的主城叫梦都，幻想乡的河叫梦河，”兔子窝在程鹭怀中，虚虚拿爪子一指，“喏，就是这条。”
一条灰色的河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她身边。
程鹭差点踩进河里，连忙向另一边避了避；“这河出现地怎么这么突然！不过，幻想乡也有污染吗？这个河看起来水质不是很好啊。”
兔子头摇得像摆锤：“才不是呢，梦都之外的梦河是大家的噩梦，所以梦都之外的河才是灰色的。所以，梦都的居民都需要完成任务解决噩梦，这样梦河就能变清澈啦！”
程鹭若有所思：“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我来到这个地方是来做清洁工的？”
兔子睁大眼睛：“怎么能这么说？这叫梦境的净化！”
程鹭敷衍地点了点头，也不置可否。
兔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对了，我觉得你好不一样…”
程鹭顺口接下去：“给我一种疏离感？”
兔子沉默片刻：“我的手册上写着绝大部分来到幻想乡的人都会对幻想乡的一切感到好奇，也有人刚来到这里只想离开，但是你好像都不一样，你对新环境没有抵触与好奇——”
程鹭揉了揉兔子的脑袋：“在哪睡觉不都是一样的吗？况且…”，我还有不想面对的事情。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好在兔子也没有仔细询问。
二人在漫漫草坪上走了好一会。
“怎么这么久都没到？”兔子疑惑道，又掏出手册，“噢！对了，还有个非常非常严肃的问题——”
程鹭放慢步伐，仔细听兔子发问。
“你喜欢白天还是晚上？”兔子认真问道。
程鹭失笑：“这个问题吗……晚上吧。我一般晚上精神些。晚上画插画灵感特别多，效率也比白天要高。并且最近邻居家新养了黑猫，晚上总是偷偷溜进我的院子……”
兔子一脸谴责地看着她：“你居然喜欢黑猫？难道是兔子不够可爱吗？”
“都喜欢，都喜欢，” 程鹭心虚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去梦都还有多久啊？”
兔子从怀里掏出一支笔在手册上写写画画：“快了快了……好啦！”
一个黑金的手环从半空中落在她面前。手环中间有凤凰镂空图案，显得极为精致，上刻有隶书字体的“极夜”二字。
她伸手接过手环：“带上这个就能去梦都了吗？”
兔子点点头，又低下头看手册，抑扬顿挫地朗读：“梦都，一个比幻想更美好的家园，满足你对家园的所有幻想……”
程鹭一边听，一边将手环套在手上。没想到，半空中又掉落下一张黑色的邀请函。
“没想到进城还有邀请函啊，你们这个条件还不错嘛！”在晕过去的前一秒，程鹭还在感叹。
“欢迎你……什么邀请函？我不知道啊！手册里没写啊！”兔子还在翻看着小册子，“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可能还没进城就接了任务！！！”
此刻一只兔子眼前一黑，发出尖锐的爆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