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顾泽从此不是顾家人。
断亲书上有两人的指印便是一份有效的文书。
之后将断亲书交给里长。
双方都同意的事情里长也不好说什么，只收了断亲书，让顾泽以后跟着花昭昭好好过日子。
秦氏什么便宜没占到，“砰”一声关上门，顾老头张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省下两人份的口粮，留给怀章吧……
顾家如何态度，花昭昭丝毫不在意，心情不错的回头招呼了顾泽一声。
“走吧。”
日光穿过云层落下。
枝叶簌簌间，他轻拂过肩上的落叶抬头冲花昭昭一笑。
“好。”
花昭昭错开眼。
妖孽！
红颜枯骨，他是顾泽。
花昭昭不说话，顾泽默默更着花昭昭往前走，如此过了片刻，花昭昭再回头时才惊觉顾泽不见了……
废物！
回头看着方才走过的路，路两旁野草蔓蔓，偶有麻雀蹦跳到路中间寻草籽吃。
除去麻雀，却是空无一人。
往前又走了数步，寻了颗歪脖子倚着歇脚，等了片刻不见顾泽身影，花昭昭勾唇一笑。
跟不上。
不能怪她。
她步履轻快的远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顾泽看着花昭昭远去的背影，眼底神色不明。
撑着膝盖喘息了好一会才直起身，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汗，苍白的脸因一路奔波透出病态的薄红。
花昭昭。
醒来脑海中陌生记忆里温顺恭良，被利用背叛惨死的可怜女子。
他不知脑海中的记忆从何而来 ，但大抵是与这具身体有些关系。
初时见她，她眼神明亮，灿若桃李。
以至于他一时很难把她与记忆中形如枯槁的可怜女子联系在一起，又想着大概女子都是为人子女时过的好一些，她才刚成亲，没来得及经历那些折磨。
他既然占了这身体，总不能看着她所托非人走上从前的绝路。
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她和离，日后能帮就帮一把，哪知当夜她存心要杀他，差一点死在她手上。
他死里逃生。
她对他成见很深。
若到现在，他还当花昭昭是记忆中那个可怜的女子，便是他顾泽蠢了。
顾泽静默良久，将长袍的下摆挽起打了一个结，往前方慢慢走去……
傍晚。
花胜利脸上带笑，提着一条猪腿与一些零食干果往家赶。
两日没见昭昭，今日是昭昭回门的日子，也不知顾家有没有留人过夜，若是留人过夜猪蹄得留着明天吃。
姑爷身子不行，得好好补补。
好在他手艺做的不错，这次的雇主是个孝子，老人去的急，下葬的日子择期也赶，要在两日做好一副好棺材确实不容易。
因此，花胜利完工的当日，雇主在说好的工钱上又添了点钱。
加上这点添头 ，刚好买上一只猪蹄，和昭昭的一些零嘴。
他着急回家，走的急，转眼就到了家门口。
见厨房有烟，花胜利脸上笑又大了几分，咧着牙笑。
“昭昭！”
“不忙着做饭，我给姑爷买了猪蹄，你拿去给顾泽补一补。”
花昭昭闻声开门。
接过花胜利手中的猪蹄，又去帮花胜利卸肩上的担子，被花胜利避开。
“不用你，担子重，仔细伤到你。”
花胜利的两个大箱子，装的全是整套的木工工具，沉得很。
他卸下工具，转头往屋里看，“姑爷呢？”
花昭昭随口道：“顾家舍不得他，留他过几日。”
“那秦氏就没留你，单留了顾泽一人？”
花胜利皱眉。
顾家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他家昭昭吗？
“我去找顾老头说理去！”
花昭昭拉住花胜利，“爹，是我想着你今日差不多归家，自己要回来的。”
“不是买了猪蹄吗？我去炖了咱俩吃！”
“顾泽不在，我们两人吃像什么话。”
花胜利纵然不满顾家让花昭昭一人走那么远的山路回来。
但是两人到底是新婚，为着两人感情和睦，他少不得要劝上一劝，“昭昭，你现在成亲，是和姑爷两个人过日子，有的好吃的当想着姑爷一些，这样两个人才过的和美。
日后爹老了，姑爷才是你的依靠。”
花昭昭不好跟花胜利讲书中顾泽的为人，就抱着花胜利撒娇。
“爹，我知道的，可是我好久没吃猪蹄了……”
“ 猪蹄这么大一只，我们今天吃半只，留着半只等顾泽回来嘛！”
花胜利舍不得女儿委屈，只能答应。
家里还有刚收的黄豆，正好可以做猪蹄闷黄豆。
她舀出些黄豆用凉水泡着。
锅中的水先前已经烧开，花昭昭将猪蹄清洗干净放入滚水中，待锅中冒出白色泡沫后迅速将猪蹄捞出过凉水备用。
上次吃猪蹄焖黄豆是什么时候呢？
是中秋节妈妈带着年幼的她回外婆家，锅里咕噜噜冒着泡，隔着水雾蒸汽外婆笑着说猪蹄焖黄豆的诀窍。
“等昭昭长大了，换昭昭做饭给外婆吃！”
血水要去除干净，这样才没有腥味。
焯水后要过凉水，猪蹄才软糯弹牙。
猪蹄一定要炒糖色，这样才能色泽浓郁，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热锅凉油，油热爆香姜蒜香料，下猪蹄翻炒变色，热水没过猪蹄一掌，下入黄豆小火慢煨。
灶膛的火光印在花昭昭了脸上，她撑着下巴看着灶膛里的火发呆。
直到浓郁的肉香霸道的钻入鼻腔，花胜利探头问道：“昭昭，猪蹄炖好了吗？”
昭昭今日做的猪蹄真是格外的香啊！
他问着花昭昭，眼睛直盯着锅里瞧。
花昭昭回神，起身去揭锅盖，随着锅盖的揭开，瞬间浓厚的香味随着蒸腾的热气四散开来，钻入鼻腔，勾人味蕾。
花胜利几步奔到锅边，锅里醇厚的汤汁咕噜噜冒着泡，猪蹄色泽鲜艳红郁，豆子吸满汤汁点缀其间，随着汤汁起伏。
花昭昭切一把小葱，丢入锅里。
大火收汁，装盘。
猪蹄表面暗红发亮，碧绿的葱花点缀其间，软糯入骨的猪蹄随着花昭昭的走动轻轻颤抖。
花胜利夹上一块猪蹄，迫不及待的放入口中，刚出锅的猪蹄可滚烫，花胜利只觉得比以前雇主家厨子做的都好吃，他舍不得吐出来，只好囫囵吞下。
“好吃！”
再夹一块他便吹了吹，猪蹄爽口弹牙，肥而不腻，软糯的恰到好处。
猪蹄醇厚的肉香与黄豆的鲜香结合在一起，再来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便生出无限的满足来。
两日的辛劳一扫而空。
“昭昭真棒！”
“比外面福满楼的大厨都要做的好吃！”
花昭昭好笑的问：“爹，你吃过福满楼大厨做的猪蹄呀？”
花胜利嘿嘿笑。
“没吃过……”
“但是我家昭昭做的就是最好吃的！”
上一辈子没机会试试外婆传下来的手艺，说来这还是花昭昭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做一道大菜。
面对亲爹的吹捧，花昭昭自然高兴。
正待说话。
门外传来敲门声，花昭昭起身去开门。
却是顾泽站在门外。
他脸色惨白，唇色却异常的红，睁着清冷冷的眸子盯着花昭昭一言不发。
山路难行，夜间不是没有猛兽出行，花昭昭知道顾泽是个什么身体，她丢下顾泽回花家的时候就没想过顾泽还能活着回来。
断亲后，顾泽孤身一人。
死活与她有什么相干？
然而这人竟是命大，不仅没死还寻了回来 ，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便不得不管。
顾泽被花昭昭挡着，花胜利瞧不清楚来人，见花昭昭开了门又没说话，便问：“昭昭，是谁啊？”
不等花昭昭说话，顾泽越过花昭昭往屋里走。
借着屋内的烛火，花昭昭这才看清顾泽往日干净的长袍半挂在腰间，沾满泥污杂草，脸上也有些许擦伤。
颇为狼狈。
想来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花胜利大吃一惊。
“顾泽？”
“亲家不是留你小住，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顾泽侧眼看花昭昭，眼底凉薄。
“小住？”
他声音带着些鼻音，有些询问的意思，又像是在委屈。
花昭昭却看明白。
他在威胁她。
于是她漾起笑走向顾泽，伸手扯住顾泽衣袖，将他往厨房带。
在花胜利看不见的地方又恶狠狠的瞪顾泽一眼。
“夫君，不是说好留下小住几日，怎的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着回来了？”
“也不怕旁人笑话！”
顾泽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我舍不得昭昭……”
花胜利怕两人闹矛盾，支着耳朵偷听，听见这句总算放心下来。
“昭昭，快给阿泽盛饭，他走了一路怕是饿坏了。”
席间。
顾泽说起回来的路上遇见有人在收粮。
花胜利点头。
“应是在收秋税，算一下时日，再过半月就要收到花家村这一带了。”
秋税。
大景建朝不过短短数十年，开国国君死后，惠帝即位。惠帝性子软弱多疑，上不能平定安邦，下不能制衡朝臣。好在开国皇帝的余威还在，尚有几个老臣守着，勉强做个守成之君。
没有战乱之苦，百姓的日子就还能过。
是以，提起秋税，花胜利也只是算着今年的收成交完秋税后还剩多少，够不够几人吃到来年开春。
看着赢弱的姑爷，又盘算着要多出去做活，得早点给姑爷请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