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周廷站起来,从裤兜里摸出一包土金色的帝豪烟和一支黑色打火机,单手握着,连手一起放回兜里。
他扫了一眼叶斌,没什么情绪说:“把奶茶分了,十五分钟之后开始练习。”边说边朝门外走,然后嘣的一声,门关上了。
叶斌先是低头看了陈最最手里的生椰拿铁看了一眼,转身打开桌上的纸袋,眼睛一亮,先自己搓开一杯,才把其他人的分了。
叶斌边啜奶茶,边跟陈最最介绍乐队的情况。没过一会,周廷抽烟回来了,他身上没带烟味,说话的时候反而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
陈最最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观看一个乐队的演奏,哪怕他们不出名,哪怕他们还只是一只还未展翅的雏鹰。
但在这个只有简单乐器,几张桌椅,墙角落漆布着蛛网的房溅内,乐队的每一个人,在一首歌当中所展现,跳跃的每个音符,带着向荣的蓬勃冲破禁锢它们的窗户。音浪所汇聚的波纹悄悄扩散,震颤树梢上的婵,惊醒了教学楼外满塘的含苞待放的荷花。
这样的独属于一个初生乐队的魅力,让陈最最羡慕,更让她庆幸。
真好,还好,她与这个乐队有一场难解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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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提高学生的课余生活,苏大学生会每年都会举办两场盛会,春天的叫春之声,秋天的则叫秋之韵。九月底正好是秋之韵的举办时间,作为校内火爆的乐队,陈最最他们自然要出席演出。
周廷他们都是大三的,学音乐的也没什么实习,时间很充裕,有大把的时间排练。
可陈最最不一样,她大一的课表,从周一开始到周五,早课,中间的军事、时政、专业课,加上陈最最辅修钢琴,晚上还要到琴房实训,整个表上就没有空的地方。
虽说毛米洁表演完这次之后陈最最才正式接替乐队主唱的位置,但她想提前适应,也跟队员沟通沟通感情。可接下来整整五天的时间,陈最最没有见过他们一个人。
从早八开始,到晚上九点自习结束,周廷他们早散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陈最最刻意没有回家。
中午,叶斌在群里艾特所有人,下午三点到练习室排练。
陈最最不参与这次的表演,是周廷说,她就算不参加,排练也尽量来。
他说的话,陈最最自然一百个乐意听。
中午她跟李思吃完饭,睡了个美美的午觉,起床化妆。选了一个杏仁色的口红,在化妆镜前照着唇线细细描。
梁雪荞不在宿舍,李思躺在床上玩手机,看见陈最最要出去的样子,伸出头,问:“最最,你要出门?去哪里呀?”
最开始除了黎初,陈最最没将她进入嗨乐队的事告诉任何人。但现在,学校的论坛上都传开嗨乐队主唱换人,李思问她,陈最最就说了。
她扣上盖,将口红放进带出门的随身浅绿色的小方包里,转头,笑的时候,眼睛在发着光:“嗯,要去乐队。”
宿舍的窗帘拉上了,只有陈最最桌上的台灯亮着,昏暗的光线中,陈最最看见李思在床上翻了身,似乎有些激动,“要我陪你吗?”
“不用啦,”陈最最挎上包,抬头看李思,咧开嘴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带人去,等我问过之后,再叫你去玩。”
说完,陈最最关掉台灯,出门了。
陈最最毕竟是新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第二次就不该失礼。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拐,到了教育超市的水果区域,买了两盒喜欢吃的草莓,和一些盒装洗好的葡萄、哈密瓜,满满一大袋。
今天的太阳很亮,天上一片云都没有,39℃的天,热得树上得婵都在烦躁狂叫,吹来的风都裹挟着烫人的温度。
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撑着伞,但热浪还是从伞下钻进来,烤得陈最最的脸又粉又白,像一颗剥好皮的水仙桃。她鼓着嘴不断往外吐气,右手的塑料袋被扯得细细的,磨得她手疼。
她咬着牙不敢休息,紫外线的毒辣烤人,变黑和手疼,她选择后者。
陈最最走着走着,远远看见食堂门口的一棵香樟下站着一个人,她也没在意,走过那人。
“陈最最?”
陈最最刚走到第二颗树下,有人从身后叫住她。提着沉重的水果,陈最最转了半圈,皱着眉看着走进烈日,朝她来的陌生男生。
男生穿着白色胸前一只绿色卡通小龙人的短袖和米白色的叉腿裤,过眉的头发挑染了蓝色,鬓间浸湿一层薄汗。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你是?”陈最最手指很疼,但还是礼貌问道。
“哦!”男生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舔了一下起皮的唇,忙笑道:“你好,我叫彭子涵,传媒学院大三的,我之前在学院楼里见过你。”
手指间传来刺痛,陈最最忍不住皱了皱眉,迅速点头应付:“学长好。”说完她转身就走。
太热了!手也好疼!
可她才刚走两步,彭子涵小跑上来,抓住塑料带子,把袋子抢了过去。东西被抢,陈最最下意识抓紧。于是场面就成了,彭子涵扯着袋子低头看她,陈最最一脸防贼样。
“......”
“学长,你干什么?”
彭子涵讪笑一声,把袋子彻底拿在手里:“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让学妹拿。学妹去哪里?我送你。”
“主教学楼。”陈最最说。
彭子涵咳了一声,“那正好,我刚好也要去学院,一起吧。顺便蹭一蹭学妹的伞挡一挡太阳。”说着,他朝她抛媚眼,又把伞抢了过去。
陈最最松手时,蹙眉问:“可学长不是在等人吗?”
“嗤。”彭子涵埋汰,“别提了。我舍友。我在这都快二十分钟快烤熟了他都没来,等个锤子不等了。”他看这陈最最的眼睛,又笑起来,笑容比头顶的朔日还要灿烂:“我们走吧。”
彭子涵就是个话痨,一路上小嘴吧吧没停过。有个免费的劳动力是件很爽的事情,陈最最除了觉得他有点吵之外,直到坐上电梯都是一身轻的。
当两人停在练习室门外时,彭子涵瞪大眼睛,十分惊讶,自来熟亲切喊她:“最最,难道你就是传说中,那个选上嗨乐队的牛掰主唱?”
“嗯。”陈最最颔首推门,这口吻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练习室开着空调,温度很低。
此时只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缩在沙发上打农药的张彡,还有一个是坐在架子鼓前看鼓谱的周廷。
陈最最一进门,两个人都看过来。
“快快快关门!”张彡头都没抬,吼了一句。
陈最最很听话,走进来,让出一个身位,示意还站在门外的彭子涵进来好关门。
与此同时,周廷放下鼓谱,抬头看来,随后眉头肉眼可见地轻轻蹙起,看着门外站着的人。
彭子涵扯着脖子看了一眼练习室里面,没看见自己嗨乐队唯一的挡箭牌叶斌,讪笑一声,把水果袋递给陈最最:“我学院还有事,就先走了。学妹,我们回见。”
陈最最望着他走远,疑惑关上门,把水果袋放到地上,然后一盒一盒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边摆弄边扭头看已经重新看着鼓谱的周廷,喊他:“学长,我买了水果,快来吃。”
周廷翻谱子的手一顿,抬起头,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我不饿。”
陈最最刚想说:吃两口不撑肚子的。就看见周廷遂低下头,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心中泛起一抹失落,小嘴往下耷。超市里的水果有很多,她几乎每一种都买了,也不是真的想要都买,而是真的超级想知道他的喜好。
“他不爱吃水果,我爱吃。来,给我啜一口儿。”张彡边噪着一口东北话,边把手机人在桌面上,游戏胜利的界面还停留在屏幕上,他拿起一盒西瓜,叉走一个最红最大的,张开血盆大口刚准备放进去,突然瞥了陈最最一眼。
陈最最也正在看着他,张彡却突然定住,短短一秒的时间里,瞳孔越放越大,最后轻轻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才把那颗西瓜吃进肚子。
张彡放下西瓜,吞了口水,看着陈最最憨憨笑起来。这笑容,跟他寸头,穿老虎背心的猛男外表,有一种天然的悖感。
“最最,你来了?”张彡忽然转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这突如其来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惊的陈最最措不及防,只能愣愣点头回应。
“你买的水果真甜。”
“是吗?”陈最最还没尝过,感觉到张彡话中的讨好,避开实现,拿了一盒草莓,边吃边随口说:“那你多吃点。”
张彡重重点头,“嗯嗯!!”果真开始认真吃起来,不带含糊一口一个。
眼看着他已经吃完了两盒西瓜和一盒哈密瓜,都是水多的,而陈最最自己才吃去小半,心情有些复杂。她倒不是心疼钱,只是担心张彡的肚子。
“老彡。”周廷如山泉般清润的声音响起,打断张彡准备打开一盒青提的手。陈最最闻声扭头,周廷依旧低着头看谱子,语气却不容反驳:“排练期间不准上厕所,再吃,到时候你记得憋着。”
张彡确实、好像、似乎感觉到自己最好的小兄弟有股难掩的冲动,讪讪收回手,“最最,我先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啊,回来继续。”
张彡上厕所去了,练习室内只剩下她和周廷。
空气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这尴尬的气氛。
可陈最最看周廷气定神闲,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尬。陈最最走过去,边探头去看,
周廷的余光看见陈最最走过来,手指间停了一下。
她主动开口,夹着声音:“学长,你看的谱子是秋之韵上要奏的吗?”
他轻轻掀开眼皮看她,“不然呢?”说完,周廷把谱子扣在正前方支架上。
“......”
然后,练习室就响起了错落不一,快慢有序的鼓镲声。
叶斌去校外沟通商演,回到练习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周廷贼拉呀帅气,边甩着鼓棒边自在踩镲,而陈最最则乖巧地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盯着周廷的目光眨都不眨一下。
他轻笑一声,把蓝色双肩包挂到椅子上,在陈最最身边坐下,双手交叠插.进腋下,带着玩笑的口吻问陈最最:“最最,你知道打爵士鼓为什么要甩鼓棒吗?”
陈最最回神扭头,完全没发现叶斌什么时候坐到了身边,也没想,直接问:“为什么?”
叶斌笑了一声,故作高深开口:“这甩鼓棒呢是学架子鼓的时候必须要学的,主要有定点滞空回旋和花式指尖螺旋转,可以用在休止、起势的地方,起到......"
陈最最眨眼,听得认真,安静等着下文。
"起到......装逼的作用。”
“......”
周廷一首演毕后停了下来,坐在位置上拿着谱子,低头修修改改。
没过多久,张彡、闻小云、毛米洁陆陆续续来了,队乐器做调试。
陈最最坐着没事,人闲就容易想动。她在叶斌因为巨无霸水果的感动目光中,拿起空的水果盒子起身出门,绕进楼梯间的垃圾桶,把盒子扔掉。
刚一推开汉中笨重的双爿门,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迎面扑来,陈最最捂住鼻子咳了两下,把盒子扔进了激动就要转身离开。
“你叫陈最最?”身后,靠在扶手抽烟的人突然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吊儿郎当。
陈最最捂着鼻子缓缓转身,聚睛一看才发现,是毛米洁的男朋友。这也是后来她问了叶斌才知道的,毛米洁的男友不叫周廷,而是眼前这个人叫肖笑,体育学院大三的,人品不怎么样,很不受乐队其他人的待见。
陈最最不知道为什么,只见过肖笑一面就打心眼里不喜欢。
敷衍地点点头,她转身就走。哪知肖笑竟一个大跨步冲上来,压住门,斜靠在门上,嘴角斜着,视线□□地打量陈最最,目光更是在她露出的长腿上来回扫。
“看什么呢你!让开,挡我路了。”陈最最觉得被冒犯了,不只是一点点。
可哪怕她吼得再凶,这张幼态得脸,也不会觉得多有气势。
“不要那么凶。”肖笑挑眉坏笑,“我老婆也是你乐队的,认识一下,很过分吗?”
“不过分。但你现在让我很不舒服,让开。”
“嗤。”肖笑低头嗤笑,这生气起来也是娇滴滴的模样,真让人他妈的想欺负。“喂,要不我甩了毛米洁,跟你在一起怎么样?”
陈最最瞪大眼睛,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了什么。
“你有病...”
话还没说完,肖笑身后的安全门被人从另一侧推开,因为力度太大,肖笑被顶飞,差点摔下楼梯。
他愤怒转身,“他妈谁啊!不知道门后有人吗?”
楼梯间的高墙上有一口小窗户,阳光透过窗户形成一束光正好照在周廷的胸上,停在下颚线的位置。一双深情引人沦陷的眼隐藏在过眉的发尖里,隐晦,深谙。他左手指尖还捻着一根烟,就那么看着肖笑。
肖笑看见是他,眼睛眯成一条线,质问:“周廷,你什么意思?”
周廷没回他,反而眨眼转看向陈最最,“你先回去,十五分钟后排练。”
陈最最点点头,从周廷身边快步走过,闻道一股奶香夹杂着薄荷的气味。
门嘭地一声在身后关上,在门与框闭合成紧密的一条线前,陈最最听到周廷说:“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准打她的主意。”
“呵,你管得着?”
“她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