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冬日昼短夜长，午后极短，流云在天上浮动，挡开要落入人间的日光。天黑得很快，不多时天空就渐渐染上阴霾，黯淡下来。
身着卡其色夹克衫及黑色工装裤的男人，站在昏暗的楼道口，一点点用脚磨着地上的雪，铲起又踏平反反复复。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尽，他掏出怀里的空烟盒，塞了进去。昨天编辑了好久的短信，发出去之后竟宛如石沉大海，收不到任何回复。
刺骨的寒风却抵不过内心的那片冰凉，老师坐在别的男人车上与他对视时，心尖似被插了一把利刃，苦涩起来。
老师从前暗恋叔叔受伤难过的时候，他一开始不以为然，只是因为他觉得老师是好女孩，跟叔叔在一起反而被耽误了。渐渐地，撞见老师跟叔叔约会，他胸口就会发闷，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不希望老师跟叔叔走在一起。后来他发觉自己是喜欢上老师了，想要守护这个弱弱小小，但是一直待他很耐心温和的女孩。他其实知道老师是个十分尽职尽责的老师，对每个学生都是一视同仁地包容细心教导，但当时的他只想要做老师的“偏心对象”，他希望老师对自己是特殊的。
他没有想过什么世俗之见，什么家族牵绊。在老师离开风波高中之后，他的心便空了。在春川再遇到老师的那一刻，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不敢擦，他害怕一眨眼人就会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在汉阳高中附近的那个小公寓里，度过了他自认为的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第一次吃老师做的饭
第一次老师主动抱他
第一次一起过生日
第一次把老师压在身下
第一次睡在老师身旁听着她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入眠
第一次与老师鼻尖相抵静静厮磨温存........
再后来，老师又离开了。除了一些衣服，什么都没有带走。
明明前一夜还在自己耳边压抑着叫声，娇柔地喘息，醒来之后却是人去床空。他以为老师只是出去办事，连拨了几十通电话都是“你呼叫的号码已关机”，直到发现衣柜的行李空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老师真的又一次抛弃了自己。但是他却做不到冷酷对她，当看到她靠在徐父身上哭得薄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时候，他心里只有把她揉进怀里，亲干她脸上所有的眼泪的的冲动。
夜色愈发浓郁，一辆黑色轿车开入了小区里面。里面的两个人下来之后，朝车里挥了挥手之后，转身向楼道口走去。
一下车，敏静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直到走进楼道口她才看到伫立在暗处的人。她猜到允浩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是这么快。早上罗惠美走之前，自己还问了句要不要送盆多肉给她，罗惠美一听直接摆了摆手说不喜欢多肉。可想而知之前问自己多肉种植方法的只会是眼前这个男人。
昏黄的灯光照下来，她看到男人脸上细细的绒毛，以及那双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眸子。他长大了，个子更高了，比以前更结实了，唇边点点胡茬增添了不少成熟气息。之前在春川看到自己，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现在只会安静地看着自己，露出她看不懂的神情。
她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走的时候明明他连烟都没有碰过。
怀里的允安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男人，微张着小嘴，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
对视片刻，男人深吸了口气刚想开口，一把温婉的声音就在空气中响起，“允浩啊，好久不见。”还是那个眉眼弯弯的甜腻笑容。
“妈妈，你跟这个哥哥认识呀？”允安不安分地动了动。
他看见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她掩盖了下去。允浩不由地伸手摸了摸允安的小脸“是呀，哥哥我跟你妈妈认识呢”，允安用小手拍了拍男人的手嫌弃道“哥哥你手好冰！”。允浩被小孩这般对待，整个人愣了愣随后又大笑起来。
敏静见此也忍不住边笑边训允安“允安怎么这么没礼貌，快跟哥哥道歉。”
允安疯玩了一天，一洗完澡着床就睡着了。
“不好意思，允安出去疯玩了一天，好像有些感冒了，所以只能请你进来坐下等等了。”敏静边说边给沙发上的人递了杯热可可。
幻想过无数重逢的样子，不算在医院自己落荒而逃十分狼狈那次，这回竟意外地冷静，许是今早那一场对视，她大脑空白地自我调节了许久，现在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况且允浩快要有幸福美满的婚姻，自己还要失意难过到什么时候呢？看着今天允安充满笑容的小脸，她想只要伴着允安长大就好了。这么多年跑来跑去折腾了这么久，伪装和接受能力倒是强了不少。
“老师那是您的宝宝吗？”他可笑地明知故问，只是想再听老师亲口承认。从前厮磨的时候，他想过老师这辈子只会生下他的宝宝。
敏静笑笑点了点头。“是不是很可爱？”女人的眸子灵动地转了转。
“老师为什么走了又回来？”他答非所问，看着女人刚刚哄小孩时温柔的样子，心里泛起酸涩，“老师您怎么不回我信息？”
“什么短信？”敏静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待到对面的人把手机屏幕递过来，她才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接着好像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允浩小姐哈哈哈哈，多肉很不耐寒的，冬天可不能摆到室外哦~”她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允浩摸了摸鼻子，眼里染着笑意道，“我知道，是罗....”，他没有把话说完，他不想老师知道罗惠美总会去他家里，虽然他也不常回那个冰凉的房子。
敏静也知道他想说的人是谁，虽然告诫过自己成百上千次，但她胸口还是不受控地被揪了揪。
笑声慢慢消去，四周又静谧地落针可闻。
“老师，您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这次是他先开的口，敏静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你先回答老师，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
“老师您闻不了烟味吗？”说着还抓起衣领闻了闻，“不对，老师您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他不依不饶地回应道。
“你先说为什么学吸烟嘛？”
“不行，您快回答我！”
“从前面算起，我已经回答你两个问题了，有来有往，所以是你现在要先回答我的！”
看到女人气鼓鼓地跺脚，他不禁勾了勾唇。
敏静以为他还想反驳自己，连忙道“我是老师，老师提问学生，所以学生请回答。”话罢，还洋洋得意地歪了歪脑袋，挑衅般地看眼沙发上的人。
“老师，我不想再做您的学生了。”
白炽灯光下，他看到女人躲开自己的视线，微垂着脑袋，耳根渐渐染上嫣红。惚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允浩不耐烦地按了关机键，铃声瞬间停了下来，随即而来的却是从阳台对面传过来的怒吼声“李允浩，你为什么挂我电话！”，以及一个硬物砰的一声，砸在了阳台玻璃门上。楼房不算新，因而隔音效果也一般。外面的声音一点不落地传入了两个人的耳中。
“允浩你快回去吧，还有这种话以后别说了！”敏静看着面露怒色的允浩，赶忙起身推着人到门外，“有话好好说，都是大人了，要知道恶言恶语伤人心。”
“老师，不是这样的.....”话还没说完，老师就毫不犹豫将他推出去，把门堵到他前面了。他知道自己现下再怎么敲门老师也不会放自己进去，罗惠美又在自己家里，只能是先去警察宿舍睡一晚了。
允浩挪着沉重的步伐下楼，一出楼道口还没看清突然站起来的人，就被扑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