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3.
云川插班入学时偏逢考试季,半个月后的月考成绩出炉,力压班上一堆尖子生,进了年级前列。
长得漂亮不一定出名,学习成绩好也不一定出名,但两者兼具,大概是逃不过人尽皆知的注定。
云川对此却烦不胜烦。
在路上走三步被拦一次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体验。
更别说大部分都是慕名来围观、或者蠢蠢欲动来要联系方式的。
……明明只是高中。
最后出面解决的是九青玦。
——姐姐大人黑着脸往云川身前一站,凛冽如刀的目光一一扫过拦路的人,仅一秒便看得人讪讪告辞。
九青玦收回视线,拉着云川往教室走:“切,一帮胆小鬼,早点识趣不好么?”
云川则在心中默默收回之前对九青玦的评价。
小姐姐这哪是反派配角。
A爆了好嘛。
14.
白若遥想探究一个人,永远是先把人气个半死,再从对方生气后的真实反应来推断性情。
在云川这儿,却碰了个不大不小的壁。
其一,寻常的烦人手段对她完全不起作用,女孩似乎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与镇定,一直是一副冷淡平静的模样。
其二,毕竟是女孩子,过火的事与话,都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对着她。
其三,九青玦在旁边盯着,眸光炯炯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他推开。
从来只有旁人看不透白若遥,难得有他看不透别人。
好奇最易致死。
少年随手将作业本递给旁边的女孩,漆黑的眸探寻地望向她抬头时转来的视线。
里面是一派波澜不惊。
云川平静地道谢:“谢谢。”
伸手将本子接过,回过头去。
仿佛初见后那节课的偷瞄全是错觉。
白若遥若有所思地闲转了几下笔,触及九青玦隐晦投来的警告视线,敛去了眸里的深究。
15.
众所周知,十个社恐九个宅。
作为宅宅中的一员,云川前世(如果那算是前世的话)就是一个外冷心热的社恐。
外表高傲冷艳内心重拳出击的那种。
也由此,她被公认为高岭之花。
穿越后,在相对陌生的世界和更为陌生的校园,云川理所当然不爱社交。
有九青玦护着,她摆起烂来更是不留余地。
高中一年半,云川只认识了一个人。
——白若遥。
他像是书中那个平面的形象投下的阴影。
五分相像,五分偏差。
但从未如此真实。
皮格马利翁曾爱上自己亲手雕刻的塑像,人亦可能对文字里鲜活的影像执念成狂。
旁人或会称一声“疯子”。
呵,人活着哪有不疯的?
16.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
云川本来与九青玦考了同一所大学。
她猜白若遥应当是这时候加入了国家秘密情报部门。
不料先听来的,是养父母的死讯。
历来葬礼多雨季,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云川自始至终都被九青玦瞒着,下葬的事宜全由这个堪堪成年的少女一手准备。
一直到那一天,她被姐姐牵着,来到了棺前。
父母原是想葬在田野。
草叶微涩的清香在鼻间萦绕,远方是绵延无尽的原野,隐在漆黑的夜色,什么也看不真切。
野兽的高嚎宛如孤狼的垂死嘶吼,听得人不寒而栗。
九青玦紧紧握着云川的手,劲大到让她吃痛。
但云川没有说话。
往日跳脱的少女直直地盯着送葬的队伍,乐声凄婉而清切,渐渐远去。
九青玦甚至没有跟过去。
她仅是站着,如同一尊石像。
无喜无怒。
深沉的眸比夜更绵长无尽,从里望不出一丝伤悲和一丝动容。
没有泪落下。
云川无来由地想哭。
清透的水珠“滴答”一声落在手背,片雪飘落临来凉意。
彻骨的冷冽自夜空漫来。
她抬头,轻声道:“下雪了。”
还不到年关呢,落雪已至。
九青玦牵紧了女孩的手,呢喃着似自言自语:“不会下很久的。”
次日,雪停了。
次年,Wolf喋血而回。
她踏着夜色,挟一身风尘归家。
17.
云川本以为十年很长,足以让那段曾珍之重之的回忆被光阴的灰尘掩埋。
整整十年呢,足以让往昔青葱的少年变成相见时再也认不出的陌生模样。
昔日的玩笑打闹具成过往,再见时隔阂已筑成高墙。
却原来仅是一年的时间,九青玦开始不定时地夜不归宿,给了云川好也不好的预感。
姐姐并不是整夜整夜地出去玩乐。
云川能感受到九青玦数次归来时身上难掩的凛然寒意,却在目光触及她的刹那化为了暖风微漾,满腔柔情。
她别扭地回抱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姐姐。
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开始狂跳。
那里无声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一年来,从未停歇。
——白若遥。
云川曾翻出白若遥出于合群勉强加入班级群的企鹅号,在节假日假装是群发联系过人。
均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晦暗的眸光映着夜里屏幕的光亮,精致的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情感。
云川说不清在心中翻涌着、沸腾着的悸动究竟为何。
倏然被九青玦开灯后一眨眼亮堂起来的白光刺痛了眼。
“唔!”
她闭了闭眼,伸手挡住灯光,紧了紧盖在身上的毛毯:“姐姐?”
九青玦尚裹着严冬的寒气,关了门进屋,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将云川的手机抽走:“十二点啦,还在沙发上熬夜,你才十六岁。”
云川一错眼,看到了九青玦领口仓促间未遮住的血痕,愣神之间顾不得拦。
她眼睁睁看着九青玦低头,看到了那条没有音讯的消息。
姐姐大人一怔,目光陡然危险起来:“……白若遥?”
今日中秋,当团圆。
屋外的月圆如初年,好似以往校园祭那个近乎彻夜狂欢的中秋夜。
九青玦沉默片刻,蹲下身,平视云川。
墨黑的眸里是独狼般的孤寂与狠绝,许是因着眼前人是她唯一的妹妹,硬是平添了一丝温柔暖意。
“……当他死了。”
九青玦张扬明艳的眉眼从未如此柔和低婉,沙哑的嗓颤抖着低下去,道。
“云川,你就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