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直到黑色的身影停在面前，沈箐才察觉，身体本能的往后退一步。
可还没退半步，顿时皱着眉头：“嘶……”
“上车。”
眼前的男人看了眼沈箐，又垂头看了眼她肿胀的脚，面无表情地说。
“不用了，我们叫的代驾快到了。”
沈箐避开他的视线，出口是意料中客气又疏离的拒绝。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知凌居然还没走。
反而还被他撞见此时狼狈的模样。
她别扭地转过头。
外头的天色又暗了几天，沉沉的仿佛就要压下来了一般。
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掺杂着雨滴的喇叭声，杂乱无章地涌入心间。
邱思儿看清来人，不禁心里嘀咕：早干嘛去了，现在倒是知道出现了。
她知道沈箐心里有个结，这些年始终没有放下。
可这解铃，终究还须系铃人。
邱思儿想了想打破了沉默。
“唉，这下雨天司机师傅动作可真慢的，估计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呢。”
沈箐听闻刷地转过头，睁着圆圆的杏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邱思儿怂了怂肩，拿着手机晃了晃。
一副不信你自己看得表情。
沈箐不假思索，伸手去抢邱思儿的手机。
本就站不稳，这下更是直直的往一旁栽，就在以为要摔倒时，倏然撞进了一个陌生冷清的怀抱。
下一秒，整个人被横打着抱起。
沈箐浑身一僵，男人胸前的温度瞬间从背部一路往上烧到了她的头顶。
“陆总，请放我下来。”
沈箐在他怀里不停地推着他，试图挣脱。
男人听力好得很，却抿着嘴丝毫不理会，双手收的越发的紧。
沈箐喘着气抬头，入眼的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视线稍稍下移，扫过那颗近在咫尺的喉结，她一顿，男人身上还未完全消散的尼古丁味缠绕在她鼻间。
陆知凌把她就近放在后排。
车门关闭的一瞬间，那股愈发浓郁的尼古丁和一丝薄荷糖的香甜味紧紧将她包裹。
不再是记忆中习惯的木质调的香味，而是从未感受过陌生气息。
沈箐掰了掰车门，不知他什么时候居然上了锁。
她咬着唇看着男人上车后，伸手开了暖气，踩下油门，一气呵成。
沈箐无法，抿着嘴，泄气地靠在座椅上。
罢了，就当也做一回他的顺风车。
-
男人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后排的女人，她侧脸看着窗外，红色的车尾灯印在她的脸色，显得她的五官明艳柔和。
其实，从沈箐她们一进餐厅，他就看见了。
上次在酒庄听她打电话说着7号来海市参加酒展。他便让人搜了一下，也订好了酒展的票。
没想到的是，居然今晚在这就遇到了。
酒展的票倒是没了用武之地。
看着她低头看菜单，看着她轻晃酒杯，看着她跟朋友肆意畅谈。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落在他的眼里。
不同于上次在酒庄时的模样，今晚的她浑身散发着愉悦和自在，带着一股不由分说将人引往百花丛中的魔力，那样的清甜，那样的美好。
只是这样的笑容却与他隔绝。
从前受了丁点委屈半点伤都要他安慰的女孩，如今崴了脚却还急着把他往外推。
思及此，他眸光暗了暗，像是在努力的克制什么。
五秒后红灯转为了绿灯，他握在方向盘上微微泛白的手指因此得以喘息。
“你要带我去哪？”
沈箐不认识路，看着他轻而易举的穿梭在道路上，心里有些疑惑，他彷佛对海市的路非常熟悉。
男人没有回答。
几个路口后，车停在一家医院停车场。
沈箐看着不远处急诊两个红色的大字，隐隐有了答案。
男人拿起一件外套下车，来到后排，一回生二回熟的将她横抱起，把外套随手盖在她的身上。
急诊室的护士一看到他严肃直冒冷气的脸，立刻围了上来询问：“患者哪里不舒服？”
陆知凌视线往下落在她的脚上，说：“她的脚。”
一名年轻一点的护士看了眼肿的老高的脚说：“来，先把病人放在床上。医保卡有没有带，没带的话先旁边临时办张卡，再过来。”
护士长看了眼沈箐，在她脚踝四周围按压了几次，问到：“痛不痛？”
“痛。”
“这样痛不痛？”
“嘶——痛痛痛”不知被按到哪个位置，疼的沈箐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一旁的陆知凌连忙过来，喉咙上下滚动了几次，却什么话也没说，绷直着身体守在她的身边。
只有垂在裤边的手，紧紧的握着拳头。
“病历卡呢？”护士再次问他。
男人没有应声，视线还没从那个红肿的脚上挪开。
“赶快去办好啊。没多大事。”
“不放心就去拍个片吧。”说完护士长看了眼面前低压大的男人，转头就走了。
床被年轻的护士推到X片机房门口等待，沈箐看了眼四周，排队的人不少，一时间数道好奇怜悯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站在她的面前，阻断了所有的视线。
她仰起头，看着此时高高在上，站的笔挺的男人，只见他面容冷漠的看着自己，倏尔她感到一股鼻酸。
不知是因为脚疼，还是此刻男人冰冷的脸色，沈箐心里翻滚着情绪，就像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复杂。
他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吧？
她咬着嘴唇，试图挣扎着坐起来。
刚刚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住。
“干什么？”陆知凌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医生刚才说了，我没事，我想走了。”
“不行。”男人凭着力气上的悬殊将她一把按在了移动担架上。
“！”
沈箐无法动弹，圆圆的双眼紧盯着他，心中腾的升起一股愤怒，她扭动着身体，偏要起来。
可陆知凌就是一手压着她，而她就像是案板上的一条不知死活的鱼。
“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想看了行不行！你管我做什么？”沈箐说完，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陆知凌见状，像触碰到火焰般烫手的抽回了手，生个人都僵硬的站在那里。
他一松手，沈箐就猛的坐起来，因为在狭窄的担架床上，猛烈的动作，害得她差点掉下去，好在陆知凌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扶住。
“对不起……”
陆知凌扶着她的肩膀，目光凝结，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陆知凌，我不想看了！不想躺在这里！”
“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带我来这里，嘲笑我也好，可怜我也好……”
“现在，我就想要走！”
听到这句话，陆知凌浑身一僵。
一只手虚的悬在空中，看到沈箐厌恶又愤怒的神情，他瞳孔里闪过如针刺般的疼痛。
他收回悬空的手，脸色是从未见过的冷冽，黝黑的瞳孔里笼罩着散不开的浓雾。
他视野停留在，侧坐在移动担架上的女孩，低沉地开口：“我去给你借轮椅。你可以选择坐在轮椅上或者仍然躺在这里。”
“你来上海肯定有事情要办，不想明天走不了路吧？”
沈箐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在这里等我，我去服务台借轮椅，很快回来。”
沈箐扭着头，心里闷着气倔强地不肯回话。
这招显然对眼前的男人不管用，下一刻，听见男人散漫地开口
“不回答，我就不去了。”
沈箐抬起头，如小兽般凶狠地瞪着他。
“在这里，不要动，等着我，听到吗？”陆知凌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地极其认真。
看着他蕴藏风暴的眼睛，沈箐还是缓慢的点了点头。
看着陆知凌远去的背影，她低头瞥向自己红肿的脚，觉得真是倒霉透了。
怎么就崴了脚了。
偏偏被他看见。
陆知凌回来的正是时候，屏幕上刚好出现她的名字。
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轮椅上，推着她往里走，又将她抱到X光的设备床上。
“我就在门口。”说完后看了她一眼，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没过过久，报告出来了，确实没有伤到骨头，医生配了些药膏并嘱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可以走了。
陆知凌一手拿着药然后把外套放在沈箐怀里，不多说什么，极为自然的弯腰再次抱起她，一路朝门外的停车场走去。
外面的雨变得更大了，就连风也更加阴冷了。
沈箐余光看向只身穿着薄衬衫的男人，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一眨眼就隐藏进他的衬衫里。
路灯下斑驳点点，一块黑色一块暗色。
而他的外套始终盖在自己身上，包裹着她的上身，密不透风。
这一刻的风雨，彷佛吹进囤积在心底的雪球上，淅淅沥沥。
随着风雨的淋漓，雪球渐渐瓦解，反倒是躲避在心底的另一种莫名情绪正在悄悄的生根发芽。
-
陆知凌这次没有把她放在后排座，而是绕着一圈将她放在副驾驶。
忽地，陆知凌俯下身，整个人贴近。
沈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她屏住呼吸，紧紧的拽着放在怀里的外套。
“嗒。”的一声。
是安全带扣住的声音。
随后，沈箐感觉到那喷在脸庞上鼻腔边的热气退去，直到外面的冷气和雨滴顺利灌进车内，沈箐才吐出一大口气。
看着身前的安全带，她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崴的是脚，又不是手。
他也不必如此吧。
黑色的保时捷平稳的驶出医院，穿入车流里才听见旁边的男人问到：“住哪里？”
“瑞吉静安。”
男人用手机导了个航，就随手把手机放在一边。
他打开了音响放了首不太熟悉的英文歌，旋律很好听，巧妙的伴随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声，不知不觉中，沈箐放松了下来。
“我没有嘲笑你，更没有可怜你。”
我只是心疼你。
突兀的听到旁边男人开口，沈箐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刚在医院里她说的那句话。
如果能选择，她真的不愿在今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见面。
她偏过头，看着在雨中的海市。
湿漉漉的街道不再单调，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沟反衬着五彩的灯光，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温柔和氛围感。
“在海市呆几天？”
路过一盏红绿灯，沈箐微微开口：“三天。”
他没有执意停留在之前那个话题，刚才突然的一句话好像一句陈述，一句解释，一句坦白。
之后路上，只有一首接一首的歌曲，荡漾在逐渐回暖的车厢之中。
大概二十几分钟后，酒店到了。
“今晚谢谢你，陆总……”
沈箐看着他那双好似深渊的眼睛，不自觉的蜷着手指，摸到柔软的触感，才惊觉他的外套一直盖在自己身上。
她脸颊微烫，极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忙把外套递了过去，说了一句：“再见。”
陆知凌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去接，只是隐约间动了下嘴角，自顾自的下车。
直到打开沈箐的车门。
她才恍然，忙说：“我叫服务员帮忙就可以。”
陆知凌熟练的将她抱起，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发顶：“不差这一路。”
不知道是不是沈箐的错觉，好像这句话中带着笑意。
陆知凌把车钥匙扔给门童，抱着她一路走向电梯。
沈箐不知道这会大堂里人多不多，有没有人在看她，只觉得自己的脸正在不断的升温。
她掩耳盗铃般用手挡住头。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戏虐似笑声，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错觉。
直到进了电梯，沈箐拿开手，松松地喘了口气。
“几楼，房卡呢？”陆知凌低头看向她的包，两根手轻而易举的把包边缘的房卡抽了出来。
根本没指望她的回答，直接滴的一下刷在了感应区上。
沈箐被他抱着，这样的姿势在静谧的空间里，更加敏锐的感觉到游离在两人间越线的暧昧。
她拧着眉，不舒适的挣扎。
直到沈箐挣扎的厉害，男人暗淡的嗓音才淡淡地响起。
“有个问题，我想问沈总……”
头顶上方响起漫不经心的语调，男人的手上微微用力。
“以前是谁，受了委屈就钻我怀里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