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上）
小叶子睡前又被灌了一碗红糖水冲鸡蛋，她摸了摸有些滚圆的肚子，担忧道：“小花，我没有腰了怎么办？”
“嗯？”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腰，“这不是还有吗？”
“可是我的腰没有你的细了！”她说着，毫不客气地上手掐了掐他。
天下第一的腰盈盈一握，柔韧非常。
“小花，你腰好软啊，袖月楼花魁姐姐的腰都没你软欸。”
李莲花头疼，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
他一个闪身把腰从她手里抽出来，没好气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进的青楼？”
她眨巴眨巴眼睛，“相夷哥哥带我去的呢。”
李莲花闻言一皱眉：“他怎么带你去那种地方？”
若说青楼，他自己做李相夷的时候也没少去过，交际应酬，或单纯为了彰显风流——但纵是没有龌龊心思，也不可能把阿娩往那种纵情声色的地方带吧！
“因为有段时间纪暄老把他往青楼带，我生气了，问他是不是里面的小娘子很漂亮，他哄我说没有我漂亮——我哪会相信嘛，就要求亲眼去看看。”小叶子嘟着嘴，“然后他就带我扮男装去啦。”
那时候李相夷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不如我的阿灼好看啦。”
他是真心那么认为的，阿灼五官的底子很好，还有几分异域美，琴棋书画更是不输，只要稍稍打扮，抢个花魁名头都不成问题。
纪暄听他说完，人都懵了：“我知道你向来行事随心，可让自己老婆跟花魁比美这种事传出去——还是不要了吧？？”
李莲花心想，那真的是他吗？
他去青楼的时候阿娩可能也暗地里生过气，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而如果她说了……自己多半会收敛一点，却绝对做不出这种荒唐事。
是因为阿娩端庄，小叶子则跟他一样藐视权威，两个人待久了变得越发无所顾忌？
“花魁娘子嘛，是比我好看一点，不过我见相夷哥哥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而且袖月楼的点心好吃，酒令、投壶也很有意思，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曲谱和舞谱，确实是个好玩的地方……后来我们就说好，如果他非得去的话，得带上我一起。”
“还有次，相夷哥哥是去查案，藏在阴阳柜中，没想到我在隔壁跟一位姐姐学胡旋舞，结果我们俩阴差阳错被关在柜里，刚巧撞上一场春宫……”
那次场面就很尴尬，点穴能够使人昏迷、麻痹、无法开口，却不能单单封住听觉与触觉，临敌的场合自然不好对自己使用……所以……
李莲花大为震撼：“？？？”
“后来相夷哥哥就再也不去青楼啦。”
丢脸死了。
李莲花无语良久。
她口中查案那次……他也有印象。
那可真是想当震撼的场面……如果当时还有小叶子在怀里，那简直——！
不敢细想。
“咳咳，赶快睡觉。”
“我睡一天了，睡不着呀。”小叶子人已经在被子里了，却没什么睡意，看他将碗洗过收好，又打扫了一边卫生，就是不上床来。
“小花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吧。”她仰脸望着天花板，“你看，一直都是我在说……”
李莲花想了想，他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大多都忘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精彩的。
“或者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在云隐山上的事？应该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
相夷哥哥不太提以前，主要是因为他每天的生活都太精彩了，刚认识那会总琢磨着剑法精进，后来又在各种扑朔迷离的案子上费了很大功夫。
她只知道他五岁左右上的云隐山，之前在街头流浪，十五岁下山，之后就遇见了她——中间十年一直在只有他们四人的深山里生活，很难想象他那个跳脱的性子，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行呀。”李莲花从来都很难拒绝小叶子，“我小时候比较调皮，记得大概是七岁生辰刚过没多久，就闯了一次大祸……”
“云隐山的后山有块禁地，师父在那里设了迷障。师兄一直以为里头有什么秘籍，而我呢，那段时间正沉迷奇门遁甲，一心想破师父的阵法好炫耀一番。”
“于是我俩一拍即合，趁着师父下山买酒，偷溜进去……”
“结果你猜是为什么？”
“……那山头上有个温泉洞，里面住了一窝黑熊。”
小叶子扑哧笑了出来。
李相夷刚七岁的话，师兄就是不到十五，两个加起来没有黑熊高的小朋友，习武也不过两三年……
这已经不是上房揭瓦的程度了。
弄不好是要丢了性命的。
李莲花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
本来这种糗事，他是没打算告诉任何人——李相夷好面子，他其实也一样。
刚刚他还想做些修饰和避重就轻，但看见小叶子这么开心，他忽然觉得丢点脸也值了。
“你详细说说后来怎么跑掉的嘛。”小叶子兴奋地一骨碌坐起来，又被他摁回去，顺手捉了他的胳膊将人拉上床，脸靠着他的肩膀撒娇。
“我们俩一开始没发现熊，只觉得那山洞是处仙境，甚至打算，呃，洗个澡。”
“哈哈哈哈哈哈！”小叶子毫不客气地笑得很大声，差点把房顶掀翻了。
“雅正，肃静。”他紧了紧胳膊，没好气道：“再笑以后不给你讲了。”
小叶子立刻乖乖捂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相夷哥哥的生辰在盛夏，不仅不是黑熊冬眠的季节，还是处于发情期或繁殖期，是很暴躁的。
他们不会被熊追得裸奔吧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洗到一半，就看到一直巨大的黑影堵住了洞口。”
“我跟师兄甚至都不认得那是什么，但本能知道出大事了，连忙往岸上爬。我那时太天真，居然先去够衣服。”
小叶子心想，你果然是个要面子的。
“师兄却第一时间去拿剑。等他回头看我，另外一只熊已经在我背后了。”
其实那只小黑熊对他没什么恶意，单纯是好奇，凑过来也只是想嗅嗅这种白白的、没有毛的、还有能穿能脱的皮毛的小动物是什么没见过的品种——
“它那时候可能是想舔我，但师兄以为它要吃我，就挥剑想要拨开它。”
“那小熊其实还没法应过来，倒是大熊急了，结果师兄被熊一巴掌拍在胸口，当场就喷了一口血，但仍然用剑撑着地，把我拉到身后。”
“我也赶紧捡回了自己的剑，但我那时用的还是木剑呢——”他说着仰头笑了，“虽然明知什么用也没有，但我记得师父说过，身为剑客什么时候都不能放下自己的剑，所以也很勇敢地往前踏了一步——其实心里也怕着呢。”
“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被师父救了呀。”他声线温柔，好像沉浸在温馨往事里，“师兄肋骨断了三根，我腿上被抓下来一大块皮肉，反正都惨不忍睹。”
“师娘本来气得要将我们俩吊起来打，看见这幅模样也作罢了。”
“师兄舍命救我，我就主动揽了所有罪名，不过——师娘一听就觉得定是我挑的事，虽没责罚，却故意熬了最苦的汤药，又不许我吃糖，那几个月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每日三大碗苦药，简直想死。”
小叶子最知道李相夷逃避喝药是什么模样了，在被子里闷闷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