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心……水……
全轻舟仔细看着那写在沙滩上的字,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辨认出了这两个字。然而,“心”字上方、“水”字的左边和上边,似乎还残留着一些痕迹。
“啊~~~我的名字!可恶的海,把我的名字还给我啊,我明明叫‘古思淼’。”
原来,潮涨潮落,把古思淼的姓名抹去了不少,只留下“心水”二字。
但听到古思淼的呐喊,不知为何,全轻舟心生共鸣,也想要跟着喊出心中的不满。
“可恶的海,还给我……”还给我最重要的亲人,“还给我啊……”
两位小朋友,站在黄澄澄的沙滩上,高声呼喊,直到蓝灰色的海风吹干了全轻舟透明色的泪。夕阳终于沉入大海,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天色逐渐昏暗,而他们的内心却变得更加明亮。
“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古思淼玩得很开心,有个小伙伴这么陪他呼喊,他很想结交一下。
全轻舟沉思片刻,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名,而是分享了她的乳名。
这个乳名,是在她出生不久后由母亲起的,这件事是她父亲告诉她的。
得知了这个乳名,全轻舟对“母亲”这个名词有了一些概念,她因此很喜欢这个乳名,毕竟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尽管对两岁前的事情,全轻舟一无所知,没有记忆母亲曾经喊过她这个乳名,但这个名字却让她感到亲切。
她一直感到困惑,为什么大部分人类都会忘记两岁前的事情?她无法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哭泣、第一次学走路的瞬间,更不知道第一次喊“妈妈”时,母亲是如何回应的。
她时常觉得,让人类失去这段记忆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她想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爬行到站立,再踏出第一步的。她是否曾跌倒?跌倒后又如何站起来?站起来后是否有足够的勇气继续前行?对这些经过,她一无所知,没有人来重新教导她前行。
往后的人生,她还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吗?
这时,古思淼看到全轻舟似乎在颤抖,他二话不说,就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你这名字真有趣,我记住啦!”
古思淼高兴地回应,口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试图记牢它。
他欢快的声音和温暖的外套唤回了全轻舟跌落谷底的心。
她想起,正是眼前的这个人把她从海里拉了出来,帮她踏出了迎接往后余生的第一步。
“啊,这么晚了,我该走了,我爸妈还在医院等我呢。”
“他们今天要做一整天的检查,把我给无聊透了。”
“所以我,悄悄跑出来了,嘻嘻。”
最后一句,古思淼说得很神秘,仿佛以此就可避免被察觉。
“本来玩得挺无聊,但还好有你在,我的作品才有人看到,太好了,耶~”
古思淼还在为自己的作品扬扬自得。
“你呢,能自己回去吗?你爸妈会来接你吗?还是你跟我一样,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古思淼刚发问完,身后便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
“轻舟,轻舟!是你吗?”
闵桉费了好一阵功夫,最终才找到了全轻舟。确认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后,闵桉做出了平时不曾有过的举动,她紧紧地拥抱住了全轻舟。
“孩子,对不起。”
闵桉明白,全轻舟失去了父亲的滋味是多么难熬。虽然闵桉自己也很痛苦,但她不应该轻率地告诉全轻舟,更不该让她独自一人承受痛苦。
闵桉心生恐惧,她害怕发生意外。幸运的是,全轻舟没有做傻事。
“别怕,今后咱们一起过,我陪你,好吗?”
这是全轻舟第一次感受到闵桉的怀抱。从小失去母亲的她,一直不知该如何与母亲这样的角色相处。然而,此刻的温暖让她瞬间明白,她可以在母亲的怀抱中哭泣,而不是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在面对大海时才能哭泣。
“妈,我没有爸爸了。”
这是全轻舟第一次称闵桉为“妈”,也是她少有地在大人面前释放情绪。
闵桉听到后,更加心疼全轻舟。
她轻抚她的头发,轻拍她的背。
等全轻舟哭得累了,闵桉才说:
“我们回家,好吗?”
“嗯。”
当全轻舟松开闵桉的怀抱时,她发现古思淼不见了。
环顾四周,全轻舟找不到他的身影。
原来,古思淼在闵桉出现时就匆匆离去了。
虽然人不见了,但全轻舟摸了摸肩膀上的外套,心里想着,她会永远记住这个人。
-
全航失踪后,闵桉和全轻舟再也没办法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因为这里充满回忆。
她们不想睹物思人,于是决定暂时逃离,搬到了闵桉妈妈家,也就是最喜欢全轻舟的外婆的家中。
搬来没多久,全轻舟就认识了隔壁邻居孟知微。
孟知微非常热情,得知隔壁有个小姐姐搬来后,高兴得不得了,几乎每天都会来找全轻舟玩。于是,在去朝阳中学读初中前的暑假,全轻舟与孟知微逐渐熟络起来。
全轻舟庆幸这个暑假有孟知微在身边,分散了她对失去父亲的悲伤的注意力。
而孟知微这个人,是全轻舟认识的所有人中最擅长玩耍的。每天都有新鲜的乐趣,玩得乐此不疲,仿佛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使命,就是在人间尽情嬉戏。
而且,孟知微的性格,总让她不禁想起那个男孩。
渐渐地,她们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即便全轻舟上了初中住校后,她们之间的联系也从未减少。每当全轻舟回家,她最先找的人永远是孟知微。
“明天周六,学校举办运动会,我是啦啦队队员,你得给我拍照啊,舟宝贝。”
“你不是刚上初一,学校就举办运动会了?”
“说是运动会,其实瞎糊弄,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实则为了释放学生无处安放的精力。”
孟知微无情吐槽着。
“微微,你别落下学习。”
“有你辅导我,我学习怎么会差?”
“我也不是每天都能辅导你。”
“我知道的呀,那我这么聪明,也可以辅导自己的,你放心好了,别管学习的事情,我才上学不到一个月呢,又没到考试周。”
“我学校已经安排两次小考了。”
“额,还好我没去你那学校,在那里待一周我都受不了。”
孟知微对住校极为反感,因为她最喜欢的地方是自己布置的房间,很多人都说有艺术感。
“好啦,舟宝,我答应你,参加完运动会后,我就好好学习。所以,你陪我去嘛。你没来过我学校吧,我到时候还想带你参观参观呢。”
全轻舟并非刻意想扫兴,只是担心孟知微玩心大起,忘记了学生应有的本分。
然而,回过头来细细思索,她不该将自己认为的本分强加于他人。
“孟大小姐的命令,我当然只有遵从。”
“太好啦,爱你哟,宝贝~”
校运会上,人潮拥挤,仿佛所有原本应该在教室里的师生,都涌到了这狭小的操场上,人声比知了的吵嚷更为刺耳。
此刻,全轻舟找到了一个相对幽静的角落,坐在一棵大树下,查看着摄像机中的照片,等待着孟知微的到来。
这部相机实际上是孟知微的,全轻舟刚上手,心中有些许担忧,怕拍出的照片太过模糊。她本想静心检查,却被周围不断涌动的加油声、口哨声、知了声所干扰,让她的思绪变得一片混乱。她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展现出少见的一面。
就在她准备放弃,起身找孟知微时,一名男生从她身前走过。
他被后面的同学叫住,中断了他准备去热身的脚步。
“古思淼,先别去热身,老师喊我们了。”
当呼喊他名字的声音还未响起时,全轻舟早就抬起头。
她感觉身影十分熟悉,欲抬头确认,却听到有人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尽管她并不知道这名字怎么写,只知道其中包含“心水”二字。
“着急什么?有什么事等我热身后再说。放心,下一场篮球比赛我一定拿下。”
全轻舟一直注视着古思淼,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周遭的嘈杂声似乎被她屏蔽了,只有古思淼说话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她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他已经长高了不少,五官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却不知为何显得更为成熟。脖子上的喉结更加凸显,声音也变得更为粗犷,肩膀变得更加宽厚,或许是因为经常运动。
当全轻舟准备继续细细打量时,却发现他已经与朋友走远。
“老师说不打了,有人倒地不起了。”
“啊,人没事吧?”
“没事,有医护人员在,说是中暑。”
“啊,是吗?我跟你过去看看。对了,可以让替补的上场呀,少一个人就打不了了?”
“关键是,咱们没有替补选手啊……”
“对哦!”
……
全轻舟想遵从本能地追过去,虽然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但她就想这么做。
然而,她还没迈出两步,孟知微就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宝贝,我叫你好几声了,怎么不理我?”
孟知微没有听到回答,只看到全轻舟一脸发呆的模样,于是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你没事吧?中暑啦?要不先回家,我这边也结束了。”
全轻舟在听到要回家的时候,才缓缓回过神来。
“不,先不回。”
“可以呀,那我带你逛逛学校?”
“微微,你认识前面那个男生吗?”
全轻舟深知孟知微的八卦本领,毫不夸张地说,或许全校师生的底细她都能了如指掌。
“你说的是哪一个?高个儿那位吗?”
“嗯。”
“哦~~当然知道,古思淼。在学校里还挺出名的,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怎么,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