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
程予祝就站在那儿,目光灼灼:“我不走。”
“你不走?”沈惊阙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下一秒,程予祝猛地抬手,手中折扇挡住了袭来的攻击。
沈惊阙目瞪口呆。
她又仔细看,发现扇子的边角在烛火的照耀下隐隐泛着光泽,似是……金属刃片。
程予祝料到了?!
也是,聪明如他,走一步就能想到之后好几步的谋略了。
还懂得防身了,不错啊。
沈惊阙出手果决,提着短刀一个横扫,开出安全距离。那几人见状也不多纠缠,一半继续扑向皇帝,剩下一半目标直直冲她而来。
几乎瞬间,沈战挡在她的身前。他唇角下压,周身气场冷冽至极,话语又凶又狠:“先杀你们,再杀你们的主子。”
沈惊阙默了默,他这会儿倒是不装了,好在顾长明仍在战斗,也没人注意到他们,毕竟一个商人武功如此高强可不好糊弄过去。而程予祝在这儿,她也无法施展全力。
而沈战是她征战时捡到的,就连程予祝也未在此前见过他。
看来这人选对了,若今日来的是阿颂或云是,恐怕都得穿帮。
这也是她选择沈战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他很能打,动起手来起码自保不成问题,还能帮上大忙,让她放心。
沈惊阙本来还担心沈战会驾驭不好这样的人设,未曾想短短几天都有如此绝妙的办法,还和皇帝扯上了关系,今日的表现也让她很满意。
嗯,回去之后得表扬。
“你快走吧。”沈惊阙对程予祝低声说了一句。这个文人到底不适合这般局面,在这儿她还难免要分出心神注意他。
程予祝轻笑一声:“这么想赶我走?沈大人总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啊那倒没有。”沈惊阙目光不离沈战,手中紧握短刀。他只要稍落下乘,她便会毫不犹豫迎上去,“只是程大人在这儿难免会磕着碰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是南齐的损失了,为了您的自身安全,还是早些走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带了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嘲讽意味。
程予祝先是一愣,而后苦笑:“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
沈惊阙没再理会他,恰逢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很雄厚的声音直冲入大殿:“属下等奉顾将军之命前来救驾!”
端王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回过头:“不可能!外头已经被我围了重兵,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王爷!!”有一名身穿端王府盔甲、浑身带伤的士兵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他咳出一口血,“不好了!外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大批的军队,皆是精良装备!我们实在、实在挡不住啊王爷!!”
端王一脚踹过去:“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何用!”
那人生生被踹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便失去了知觉。
顾长明不屑地笑一声,低声道了句蠢货。脚步声愈来愈近,端王府的士兵面面相觑,有的放下了武器,跪倒在顾长明膝下:“顾将军!这一切都是端王——”
他话还未说完,便尸首分了家,血飞溅上顾长明的脸,他笑容邪肆,手中的剑刃饮饱了鲜血,唇角的弧度充满戾气:“降?我准了么?有本事就自己杀出去,没本事……成王败寇,就怨自己跟错了主。”
众人见之纷纷变了脸色,原先坐在席位上的大臣官员也慌了神,忙不迭往外跑去。一时间场面混乱。
顾长明的人挡住了去路,他们各个手握长剑,高大壮士,好似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阻隔了通往外界的路。
与此同时,顾长明的人也找到了皇帝并将他护住,在卫兵与影卫的保护下,皇帝再度回到了宫殿内。
他这次是从正门回来,当他踏进宫殿时,尘埃已落定。
端王被人控制住,他亲兵的尸体一具具横在殿内,华美的墙面上是大片的血,瞧着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而顾长明就站在大殿的正中央,他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陛下,端王已被捉拿,其手下皆被……铲除。”
皇帝重回主位坐下,他没有开口,目光先是扫视了一圈周围,一一看清了方才端王那一派的人。
他越看越怒。
“没想到,你们口口声声高呼着万岁,却日日想要置朕于死地啊。”他被气笑了,止不住咳着,下意识想伸手到一旁,手却顿在空中,转而狠狠一挥衣袖。
温稹再不会递上合口的桂花羹,喊他陛下了。
跟了他几十年的人,就这样叛了。
或者说,他视作几十年的心腹,一直是别人安置进来的眼线与棋子。
他竟看错了大半生。
皇帝别过脸去,很重地叹了一口气,脊背也蓦地弯下,好似突然老了好几岁。但只那一瞬,他便重新挺直了脊梁,转过头时目光又是威严肃穆的了。
他是皇帝,是天子。
是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不能,也不敢弯下腰。
台下的人开始求饶,他们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将事情的源头全推在端王身上,一件又一件陈述这些年他暗中做的恶,又控诉他是如何利用他们。
端王红了眼,此刻形象全无,他想冲过去,又被身后的侍卫狠狠压住动弹不得。
“墙头草!一群墙头草!”
他恶声怒骂,但于事无补。
墙倒众人推,不过如此。
沈惊阙见此唏嘘,但也只是感慨了一下这般景象,很快便觉着痛快了。
沈棠,你父亲大仇得报了。沉冤昭雪,案子很快就会被翻,长康王不再是乱臣贼子的代表。
他是清白的。
尘埃落定,罪人得到了应有的处分。
沈战回到她身边,压低了声嗓:“姐姐,没事吧?”
“你这般厉害,我能有什么事。”沈惊阙笑着回答,抬起头时正对上顾长明投来的灼灼目光。
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转过头:“……申公子,这次多谢你相助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战一秒入戏,他情真意切道:“放心吧沈大人,申某虽武艺不精,但好歹会一些防身的三脚猫功夫,先前也与师父学过。沈大人的安全,于申某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沈惊阙听了简直都要鼓掌。
武艺不精?三脚猫功夫?你是生怕周围的人注意不到是吧?
不知道,但离摊上大事应该不远了。
“沈卿。”皇帝突然开了口,第一句话便是叫她。
沈惊阙一凛,立刻应道:“臣在。”
他叹了一声:“长康王的事上,是朕糊涂了。”
他对沈濛的称呼已更回了“长康王”,这意味着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惊阙略弯腰,施了个礼,却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场:“还望陛下替家父主持公道。”
“这件事,朕定会给你个交代。”皇帝的语气笃定,他又看向端王,冷笑几声,“没想到,朕的好皇弟联合着朕的臣子们,在生辰宴上为朕准备了这般大礼。”
此话一出,殿下一片寂静,端王一派的众人匍匐在地皆不敢言,而剩下的人则冷冷站在一旁。
侍卫将反臣扣押下去,宫女与太监走入大殿,为其他人引路出宫。沈惊阙也随着走出了大殿。
虽然过程有些惊险曲折,但好在结果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不仅除掉了端王,还将他一脉人都铲除了。
她这般想着,整个人松懈下不少。沈战跟在她的身侧,目光频频看向她。
“怎么了?”沈惊阙问。
沈战笑着说:“你瞧着很开心。”
“是很开心。”沈惊阙展眉,“毕竟……嗯,父亲沉冤昭雪,父亲的仇人也入了狱。”
她能感觉得到,体内有一种很强烈的情绪,似喜又似悲。喜长康王之案终得见天,真相浮出水面。悲时隔多年,长康王一族皆在九泉之下。
这是这具身体的情绪,是来自沈棠潜意识的。
沈惊阙垂下眼眸。其实她一直能感觉到沈棠余下的残魂,她死时本就是不甘的,不甘世事如此,不甘遭此不公。但她又无力为父陈冤,自己都在这般情况下苟延残喘。
一阵风吹过宫墙,恍然间,沈惊阙听见耳边有人道了一声“多谢”,那声音极轻极淡,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抬起头,望向昏暗的天空,若有所思。
许久,她的脊背慢慢松软下来,薄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这是她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流了。
沈战一直站在她身侧,虽然他不知沈惊阙为何突然停下来,但他与往常那般一言不发守在她身旁。
沈惊阙缓过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往前走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随后是顾长明不冷不热的语气——
“沈大人走得真快。”
沈惊阙回过头,却听得顾长明继续道:“怎么?不等我一起回家?”
她暗暗头疼。这是她最不愿看见的场景,沈战和顾长明面对面相见了。
沈战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我与沈大人叙旧,顾……将军是不是管得有些多?”
他在说“将军”二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
“哦?”顾长明站定在他身前,一双眼似笑非笑,“本将军怎么没听说过,沈棠有你这么个朋友?”
沈惊阙暗叫不妙。
这俩不仅碰面了。
还正面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