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一)
“定不负卿意。”
他把天下视为己任,亦将她存放心头,片刻不敢相忘。
一
嘉元二十一年,大衍朝政治清明,国富民强。
年近六旬的云相驾着驴车告老还乡,全城相送。
如今天下太平,正是盛世,缔造这场盛世的人却都已迟暮。
年少风月,皆已成空。
云相一路风尘仆仆,望见太虚山石碑之时,却是近乡情怯,踟蹰不前。
高坐于山门旁青石之上的童子冷眼瞧她,吹出的笛声却是清脆入耳,悠远孤寂,一如从前。她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来者何人?”
恍然如梦。
二
“来者何人?”
小叫花被这空谷之音吓出一身冷汗,当机立断跪在青石山门前,干脆利落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匍匐于地,鼓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道:“人人都说太虚山是神仙住的地方,能找到的都是……有……有缘人,俺不想成仙,俺……俺只想讨碗饭吃……”
她语无伦次地说明来意,也不敢抬头,趴着半晌,方才听到低低的笑声。
这仙人也忒没风度。小叫花愤愤不平,却把头俯得更低了。
“姑娘,”那人笑着开了口,“太虚山不过是世外学府,非仙道。地上凉,快起来吧。”
小叫花闻言抬头,这才知道面前之人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身着装腔作势的白衫子,这才唬得她白白给人当了笑话。可转念一想,若是讨好这厮,说不定就能在这山上白吃饭了,民以食为天。于是乎,她带着壮士割腕般的决心掏出了自己浑身上下仅有的一枚铜钱。
“喏,这是钱。”
少年失笑:“我自然省得。”
“那你还不收着,”小叫花一本正经地把铜钱放到少年手心,正色道,“给自己买点好吃的,看你瘦的。”
……
山主终于被惊下了山,只因守门弟子一脸匪夷所思:“林师兄于山门前狂笑不止。”
这般不寻常之事,师傅自然要去一探究竟。
此日,太虚山收了第一个女弟子,山主赐名曰:云白。
太虚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只是清贵子弟甚多,建功立业者甚多,再者就是,山主忒活泼了些,委实像民间那些不入流话本子里的世外高人。
云白作为一个混迹过市井的小人,讲得一口漂亮话,处事圆滑、勤劳能干,不出半年,俨然已与诸师兄弟相熟了,修习六艺经书时还能得他人帮扶一把。
林奕自幼便是个热心肠,心系苍生疾苦,理所当然对初见时可怜见的小师妹格外关照。
只是他根骨奇佳、出身名门,很难理解为何有人连一根竹笔都握不住。
“云白,身要正,手要稳。”他啼笑皆非地纠正她的姿势,暗暗叹气。
“林师兄,你可知你像极了一人?”眸如点漆的师妹用手拖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何人?”林奕撩起眼皮看她,觉得此厮嘴里吐不出象牙。
“像极……像极王屠户的傻儿子,读书读疯了,每天嚷嚷着教老母猪念书……”云白“噗”地笑出声,自个儿趴在书案上乐不可支。
“嗬,”林师兄无奈扶额,深觉云师妹悟性惊人,极有自知之明。
“我可没胡说,”云白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辩解,“我还记得那人成日念的两句诗呢。”
“哦?”林奕挑眉看她。
她朗声答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字正腔圆,若有其事。
林师兄便如往常那般温润一笑,而后,拂袖离去。
云白似笑非笑地瞧着林师兄愤然离去的背影,学着那人的模样握住竹笔,下笔却是二字,酷似那人字迹:林奕。
因着山主的真性情,深山苦读的日子倒也有几分乐子。适逢京城老友托人送了些上等佳酿,他人家便风风火火操办了一场围猎,带着诸师兄弟去太虚围场狩猎,收获颇丰。
平日片刻也不敢懈怠的名门贵子们,毕竟也只是少年儿郎,难得鲜衣怒马、一展身手,个个意气风发,抱着酒坛豪气干云,每个人的眼里都像有一片清平人间。
云白虽是女流,却也生性豪爽,近日武艺精进不少,也不料,骑马射箭居竟稳压一众师兄,拔得了头筹。
诸师兄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是不爽,一吃酒,更是失了世家风度,非要拽着人家喝出个胜负。
云白推搪不得,心里也从没把自己当成个姑娘,牙一咬,心一横,仰头便灌,一坛酒下肚,大呼:“爽快!”
好久没这般尽兴了,这月,怎也似当初那般圆?
云师妹晕乎乎仰着脸,眼泪淌着月色汨汨不绝。
三
林奕自小谨记“酒色误人”的圣训,借故没去围猎,一个人坐在青灯下研读兵书,只是心绪烦乱,半晌不曾落笔,一大滴墨汁重重在纸页上晕开。
他这却不曾发觉,心里全是不相干的想法:她区区一个女子,又能吃几口酒?若是贪杯醉倒在野外,岂不是……心思愈发乱了,向来心如止水的林师兄难得慌乱。
山主年纪毕竟大了,见诸弟子喝得尽兴,便吩咐各自回去安歇,是以林奕赶到时,只剩一个白影子落寞地抱着一坛酒,静静坐在树杈上。
“可是昏了头下不来了?”他声音一贯温和,却莫名掺了一股子炮仗味儿。
“是啊,”云白侧着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师兄可是特意来接应我?”
这副混账模样着实可恨,林奕一肚子忧虑全化成了火气,君子端方地往那儿一坐,淡淡道:“待你摔倒在地,我自然找绳子拉你回去。莫要担心。”
云白是个典型的蹬鼻子上脸的小人,见他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冷样子,立时乐了,居然真的一扔酒壶,不要命地往下跳。
她从小在草原的马背上长大,摔倒早就是家常便饭,后来在别人家前乞讨,也曾被主人一脚踢下台阶,头破血流,灰头土脸,狼狈而已,她早已习惯。
没想到,这次冲进鼻孔的,不是混杂着泥土的血腥味,反而是清淡的暖香。
云白倏忽就笑了。
林奕本来就被气得半死,见这厮一脸贱兮兮,恨不得把人撂地上,却又无意瞥见了她眼角残留的眼泪。
她每天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快活模样,他也只当她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倔姑娘,如今想来,倒是可疑得很。一时有些心软,咬着牙把人甩到背上,忍辱负重地走在夜色里。
云白从来没被人背过,张了张嘴,竟也无话好说。
“你啊。”林奕轻叹一声,只觉自己的良好修养全便宜了这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云白轻缓的鼻息喷洒在他脖颈间,让他极其不自在。
“云正兄。”她一本正经唤了他的字。
“嗯?”
“多谢。”
林奕脚步微微一顿,张了张嘴,也是无话可说。
背上的女子似乎睡着了,一滴凉凉的泪水滑入他的衣领。
四
太虚的日子过的格外快。云白的功课精进神速,脾性颇有山主遗风,加之生性豪爽、为人随和,深得人心,早被视为下一任山主。
“师妹,在山上虽然寂寞了点,但也不失为一个修养终生的好去处。多多保重。”平素交好的一个师兄出师下山前拍了拍她的肩,然后一骑绝尘奔赴疆场。
少年英姿,驰骋天地间,带三尺之刃,立不世之功,遂不枉此生。
“不必不舍,”林奕走到她身边,所有心情都被藏在一张和煦的面皮下,“这山上的,大多是世代簪缨的士族出身,早晚有自己的使命要担当。”
怪不得,弟子百人,山主偏偏择中了她,原来是看定了她无依无靠,孤身一人,身无重任。
“那你呢?”云白扭头看他。
林奕目光闪烁,不发一言。
她执拗地昂着头,似要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末了,二人竟是相顾无言,云白扯扯嘴角,拱手行了个礼:“唐突了,师兄莫要见怪。”
他从来就是最卓尔不群的那一个,又怎会是一般人家的公子。也是她太不自量力,居然敢……
“云白,”他声音略有沙哑,低声唤她,待她回过神,却是没了下文。
“师兄,你也忒小家子气了。”云师妹一如既往笑得开怀,却又平添几分落寞。
“该走走,该留留,大家各自安好,山水有相逢,哪那么多牵牵绊绊,拉拉扯扯。”
她一直是个洒脱的女子,拥有草原和大漠的风度,她从来不能儿女情长。况且,一厢情愿的缘分总是要尽的,在这山上当混吃等死的头等闲人也不错,往日的仇恨与纠葛,都算不了什么……
全都,算不了什么。
云白大步向前走着,寻一千个一万个由头说服自己,却觉得一寸一寸心墙慢慢塌陷。
京城的书信不断送到太虚山,一个个弱冠之年的师兄辞别师门,头也不回地回归宿命。
终于,林奕抱着两坛桃花酿敲开了云白的房门。
月光,松径,流水。
当真是送别前的好景色,云白只暗暗遗憾自己不曾学过半曲《折杨柳》。
林奕平素滴酒不沾,却也是个海量之人,闷着头喝了半坛,不露丝毫醉色。
“又不是生离死别,师兄,你不必这般舍不得我。”云白吃了一口酒,斜眼看着他,笑得开怀。
“遇见你,不枉此生。”林奕并无玩笑之色,扬手举坛,先干为敬。
“林师兄终于肯自报家门了?”云白微微笑着。
“京城,林家。”林奕居然真的正色回答。
京城,林家。
果然,林相之子。三世清贵,少年英才。
云白不发一言,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将喷薄而出的眼泪尽数逼回。
“可否,将你的身世告知我?”林奕一向温和的目光荡漾着柔光,像从天而降的救赎。
云白觉得自己那点破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便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水,盯着天上无数的繁星,涩然开口:“我出生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父亲是北夷十八部的王。后来啊,他死在了大衍将领手里,兄长接管了草原,他想同大衍和解,部落里就爆发了叛乱,大火烧掉了我们的帐篷,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逃出了草原。最后,一路行乞,在此安家。”
她声音平和,无悲无喜,似乎在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林奕愣愣看着她,眼睛里是溶溶的月色和无尽的悲悯。
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声哀求:“不要那样看着我。”
求你,不要……怜悯我。
林奕终于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明明是来告别的,这让他如何走得了?
“云正兄,”她趴在他怀里喃喃开口,“你可见过塞外的狼犬?
它们能一下咬碎人的头骨,长年游荡在边疆战场,啃噬死去将士的血肉。
你说,那些人该有多卑微。以身许国,葬身狗腹。”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温声开口:“答应我,给人间一个河清海晏,好不好?”
林奕看着她的眼睛,末了,只道:“定不负卿意。”
五
大衍和十八部打了多年的仗,如今天子已入暮年,刚存了几分和解的念头人就病倒了,朝堂上波谲云诡,边疆的战事反而成了次要的。
未及年终,林相的家书就马不停蹄送达了太虚山,不容人有半分儿女情长之隙。
林奕草草拜过山主后便策马扬鞭而去,同之前的师兄弟一样,不曾回头。
云白没有去送他,一个人坐在树杈上愣神,只觉山空水空,四大皆空,仿佛那个人带走了太虚山所有的生机。
“贪得无厌。”女子对着水中的倒影笑骂,“在狗嘴里抢食的时候不是只求今后一生安稳,吃喝不愁吗?怎的如今……”
还想要他。
“痴心妄想。”云白觉得脸颊冰凉,伸手一摸,满是泪水。
山上同辈师兄弟越来越少,不过仍有年幼弟子上山,也算不得人烟稀少。只是云白每每在临了帖子后不由自主抬头张望,遍寻那人不见后,才钝钝觉出些物是人非的茫然。
本来流水般奔腾向前的日子似乎凝固了,令人,几欲度日如年。
“云白,”山主难得正经找她说上一回话,端着一派洞察世事的淡然,“你应明白,此事强求不来。”
“既然毫无办法,不如趁早习惯。”
“弟子受教。”云白恭敬颔首。
自此一扫颓靡之态,课业习得愈发勤勉,不断给自己找苦头吃,仿佛练得精疲力尽、瘫倒在地便能没了思念的心思。
曾经的血海深仇都能在耻辱和磨难中归于平静,怎么这点痴恋迟迟过不去?云白郁闷至极。不过,原来乱成一团的心绪竟也在单调重复读书、练武、习字的日子里渐渐稳定。
云姑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养出了世外高人的淡然,却在看到守山童子手中书信的那一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林奕的字迹被她模仿多年,早已十分熟悉,如今更是多了几分沉稳大气,她如获至宝地揣在怀里,却在逐字逐句读完之后暴跳如雷,撇着嘴冷冷一笑:不愧是林师兄。
中规中矩,温和有礼,问候了山主,问候了师兄弟,问候了太虚山的云霞,问候了太虚围场的虎兔鹿鹰……偏偏,片字不曾提起她。
“岂有此理!”云白泫然欲泣。
历经人间风霜的山主终于忍不了她这么一副痴心不改、毫无出息的死样子,打发她去京城替他向故人祝寿。
云白登时死灰复燃,驾着装着桃花酒的牛车就上路了,满心欢喜,满心忐忑。
她曾在市井小人中摸爬滚打,料是上山多年,处理一路上的琐事也不减熟捻通透。加之看起来一穷二白的山主给了她不少银两,路走得格外格外顺畅,半月便赶到了京城。
不曾想,刚入城,就听到了他的名字。
京城的女童声声唱着:“要嫁便嫁林家郎……”
京城最负盛名的状元郎,被皇帝破格挪入翰林院,媒人几乎踏破了林家门,更甚,惹得长公主痴心全付。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像箭一般狠狠扎在她心窝。她明明知道,明明有了准备,他这样的人物,哪家的小姐会不眼馋,只是亲耳听到又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心境。
林奕,林奕,你真敢……
云白心不在焉驾着牛车,绕了好几个圈子后终于找到了太傅府,抬头却看见了从前相熟的二师兄。
“师妹凡心难耐,居然亲自下山了。”二师兄笑意盈盈开着玩笑,招手吩咐下人接过车子。
云白有些无措,心里又难受得紧,一时只能干巴巴惨淡笑了笑。
“得了吧你,比哭还难看,”二师兄还是一副热心肠,命人牵来一匹马,好意提醒道,“林家家规甚严,林奕自翰林院回府后便不得私自外出。你此时赶去宫门口,说不定还能见到。”
云白夺步翻身上马,一边大呼“多谢”,一边干脆利落地一骑绝尘而去。
太傅府离宫门不远,她到达时宫里当值的官员还未离开,面带冷气的侍卫一字排开,她只能远远等候着。
这么久了。
他,可曾……思念她?
六
云白没有料到,曾经幻想过多次重逢的场面,却这般难堪。
纵然官员众多,她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他。
渥青官服,挺拔身姿,出类拔萃。
还有恨不得把天下扛在肩上的傻气。
“林奕!”从宫门中冲出一匹枣红马,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明媚倾城,纵马横在了他面前,娇纵蛮横又自有一派女子英气,必然不是凡品。
云白半张着嘴,终于没发出声音。隔得太远,她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却将他瞧得分明。
疏离有礼中,掺杂着无奈。
无奈。
终于另有女子来让他苦恼,让他无奈,让他动心了吗?
云白觉得自己仿佛踩在棉花上,虚虚浮浮,混沌不清,待她回过神,载着那人的马车已远去了,娇俏的公主也早不在了。
风华绝代的人本来就应两两相配,她作何难受?她这么一个卑贱骨子,又有什么资格肖想他?走出太虚山,天大地大,她亦不过是个顶稀松平常的女子罢了,凭什么令人念念不忘?
云白倚在身侧的树干上,凉薄的月色淌了一地,像极了他背她回去那晚的月光。
“抱树痛哭,你可真是没出息!”这女人一边数落自己,一边“嗒嗒”掉眼泪。
“知道没出息还哭。你啊。”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一如往日。
云白猛然回头,胡乱擦去眼泪,才把月下的那人看得分明。男子一袭家常白衣,芝兰玉树地立在她面前,真真切切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还不过来。”林奕看她一脸走狗屎运的不可思议,真真气笑了。
云白踌躇着走了两步,正为自己的狼狈模样不知所措,却被那人一把拽进了怀里。
温暖,干净,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怎么愈发爱哭了,”林奕声音带笑,温声道,“听季常说你来了宫门口,怎么,准备在这儿抱着树过夜?”
云白冲他翻了一枚大白眼,心道:我还想想抱着你过夜呢,你让吗?
向来不惹尘俗,拒绝所有莺莺燕燕的林公子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把一名女子带回了府,不过,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他老子。
是以林奕一进书房,就听到了他爹怒气冲冲的大喝:“跪下!”
林公子一脸云淡风轻,衣袍一掀,君子端方地跪下。
“逆子!”林丞相素来是个斯文的读书人,这会儿气得急了,暴跳如雷地把戒尺摔到林奕身上,吼道:“为父如何教你的?酒色误人!当断不断,你想作何?!这天下百姓还不及她一人重要?”
林奕不发一言,等到林相气撒够了,才朗声开口:“儿子不孝,未能清心寡欲,发觉之时,已入骨髓,望父亲成全。”
话罢,重重叩在地上。
父子俩冷冷对峙了片刻。
“罢了,”林相疲惫地坐下,缓了一口气,冷声道:“现下朝局动荡,实在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尽早送她走,一切等日后再议。”
林奕匍匐在地,斟酌片刻,只道:“遵命。”
云白十分安生地缩在林奕的园子里,每每觉得自己是金屋藏起来的“娇”,颇为愉悦,只是林奕虽闭口不言自己身上的伤,她也能觉出这偷安的日子总归是要尽的。
不曾想,林丞相居然这般容不下她,趁着林奕当值,亲自给她拨了一辆马车。她自然省得丞相大人的意思,虽然期冀着再见他一面,终也是不能了,便解下车辆,策马离去。
云白虽不甘心这样离去,但又怕给他添什么麻烦,加之皇帝病危朝堂人心惶惶,她不能留下拖累他。
回太虚山的路,她整整走了两个月。每到一地,都存着几分侥幸,想着会不会回头就能看见他打马追来。
经这么一折腾,回到山上,已经是“人比黄花瘦”了,相思成疾,不减反增。
所幸,林奕的手书使枯萎的花儿恢复了精神气。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写的人、看的人,万分珍重。
“定不负卿意。”
他把天下视为己任,亦将她存放心头,片刻不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