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春去秋来,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许如讳已经升入了高中。她跟杜泽铭的关系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却跟杜晓雅相处得很好。但她还是苦恼,思考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撞见过好几次,他不领情的脸跟妈妈失落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杜泽铭才能满意,才能接受她跟妈妈,才能接受她们也是他的家人这个事实。
许如讳其实觉得累了,她不想再去多做些什么,更不想去触他的霉头。她做的一切,所有讨好的手段全都落不着好。她给他的礼物被忽视,留给他的美食被丢掉,对他笑脸相迎却被讨厌。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还要去尝试呢?但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妈妈的脸,妈妈的眼神。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乞求,像是在恳求她守护这个家。除了读书,妈妈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做任何事。可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男人离开之后,妈妈辛劳的模样。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重复,手臂上只多不少的伤痕,半夜里细微的哭声,如同恼人的噩梦,将她吓得无所遁形。为了妈妈,她可以做任何事。为了这个家,她可以付出一切。此刻,许如讳看着杜泽铭再次转身的背影,一双眼全是无可奈何。
我会更努力的,我不会放弃的。
升入高中以后,她跟杜泽铭一样,选择了寄宿。寄宿自然没有像住家那么自由,但是她现在因为糟心的学业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一周起码有六天的时间,她不用对上妈妈那饱含期望的眼睛。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跟杜泽铭有关的理由。
当初杜泽铭高一的时候,学校给了两个方案:寄宿跟走读。寄宿需要提前整理东西,而走读需要家长签字。他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语气中却十分地轻松平常,像是一件极为不重要的事情,不值得他费心神。杜耀明听完倒是沉默了半晌,杜晓雅则小声抽噎了起来,说自己不想哥哥离开。岑芳怔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杜耀明终于开口:
“人总要长大,也总要独立。不是现在就是未来。既然如此,那就早一些。”
他让杜泽铭选择寄宿。杜泽铭倒是无所谓,安慰了杜晓雅很久后,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东西。许如讳在楼下看着他紧闭的房门,思考着今后升学,自己要做什么样的选择。
独立,什么是独立呢?选择寄宿就是独立吗?而独立又能带来什么呢?
她提出自己也要寄宿的那一天,杜耀明没有阻拦,只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岑芳的眼睛红红的,但被杜耀明劝过之后,最后也是放手让她去。许如讳再次回到小时候,一天内怎么也看不到妈妈的那五年。小时候的她,从哭闹不停转为期盼等待,她变得懂事。而现在,她心中没有期待,也不会等待,心中只有无限的平静。
这就是独立吗?平静的独立。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
但她的学业并不是很顺利,反而日渐吃力。许如讳看着自己的分数在某段线上起起伏伏,开始焦虑起来,这也导致她在夜间更加难以入睡。其实照她的成绩,一本轻轻松松,但想要考上那些很有名气的大学就有些困难了。许如讳在学业的路上艰难地行走着,但她的哥哥却如此地突出,甚至称得上一骑绝尘。
月考的排行榜被学校公示在墙壁上,体育课时她站在高二的教学楼下边,眼睛一寸一寸地寻找他的名字。完全不用费力气,他的名字永远只在前三徘徊。如天神一般,他张开了双翼包绕她,使她陷在密不透风的阴影里,任其窒息。
许如讳的排名在三百名内,偏中后的位置。
这个位置,考个好大学,有点难啊。
她喃喃自语,却见窗口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过。人很好认,是她的哥哥杜泽铭,跟他的同学一起,拿着网球拍往正向着球场方向走。她走到窗口边伏在窗栏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杜泽铭穿着好看的运动服,时不时挥舞着手上的球拍,跟他的同伴比划。他们俩说着说着,便开始笑起来。在家里,许如讳很少能看到他笑。不是对着杜晓雅的那种宠溺的笑,是那种属于少年的灿烂,能染半山秋枫叶红。
这座城秋天风多,此刻便时不时有风吹过。风拂过他的头发,衬得他更加地意气风发。许如讳想到了向日葵,向着太阳,恣意、积极、活力四射的向日葵。她的哥哥,是一个真正活在青春里的少年。那旺盛磅礴的生命力,随着他的身形不断壮大,仿佛能劈开云雾,迎接朝阳。她,她却像行将就木的枯树,被周围遮天蔽日的巨木围绕着。阳光成了奢望,甚至是梦中的臆想,她连挪动都做不到,只能沉重地站在原地,等待枯死的那一天。日渐不爱说话的性格,让她变得更像一根死木,毫无生气。
许如讳晃神半日,直到清洁工叫她让让,她才惊觉,人已经走远。秋日的晴天,天蓝云白,少女情思随风起起伏伏,寻着一个落脚点。体育课还剩下很长的时间,她不想运动,便跑去阅览室看书。
思帝乡·春日游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本诗词仿若烫手山芋,让她猛地丢开。惊吓之余,许如讳的心颤了颤,停了几分,然后才重新跳动。然而少年的影子如影随形,在她的脑子无论如何也赶不出去。她抑制住自己躁动的心脏,稳了稳心神,转而去看别的书。直到看得入了迷,她紧绷的双肩这才放松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