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越是逼近期末,测验和作业便越多。许如讳疲惫地应付着日益繁重的学业,很难再顾及心上的那点东西。更何况,她现在有了目标,也有了舒缓情绪的方式。学习固然令人讨厌,但不会再让她那么难以忍受。一天又一天,她享受着阅读的乐趣,开发着书写的愉悦,与恼人的作业斗智斗勇。渐渐地,许如讳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不再私下偷看杜泽铭,不再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激动,也不再用目光去找寻他。她只记得,自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再次亲昵地喊他“哥”的时候,他那诧异的脸色让她十分受用,虽然也只诧异了一小会儿,转眼又化为厌恶。她想得明白,不管怎样,杜泽铭始终还是她的哥哥,她的亲人。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现在他们的处境有多么尴尬。一生的时间还很长,她有大半辈子去让他接纳自己。许如讳摩挲左腕上的手表,看着它的指针一点点地走动。
她能守好这个家的,对吧?
许如讳怀着这个期望谨慎地处理着自己与杜泽铭的关系,但现实终是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将她的期望全部打碎。
周末半天假的日子又到了,许如讳把东西收拾好,背上书包走出教学楼。打开手机时,发现杜晓雅在上面留了短信,说让她在门口等一等,自己要去两人的学校逛一逛。许如讳抬头看了眼教学楼四周,光秃的树,贫瘠的山,听说那座山之前还是坟地来着。旁边都是施工现场,真不明白有什么好逛的。
等了十来分钟,她才看见那个熟悉的人背着书包朝自己一蹦一蹦地跑过来。杜晓雅跑得一头汗,许如讳拿出包里的纸巾,一边给她擦汗一边问:
“怎么没看见家里的车?小雅你一路跑过来的么?”
“对啊!我让司机大叔把我送到学校,然后叫他自己逛去了,等一个小时后再来学校接我。”
初中校区跟高中校区虽然离得不远,但步行的话也要二十来分钟。大冷天的一路从那里跑过来,她不得不佩服杜晓雅的毅力。
“干嘛不让他直接送你到这里?”
“我要买东西嘛!姐你看,我买了好多零食。”
“买那么多零食做什么?不怕被叔叔骂啊?”
“你不说我不说,他才不知道呢!我买了零食,我们一边走一边吃呀。”
“可是,我们学校也没什么好逛的。你看,到处都光秃秃的。”
“是吗?”
杜晓雅有些失望,但又很快高兴起来。
“没事!我们去看哥打篮球!”
“哥他要打篮球?大中午的不吃饭去打篮球?”
“对啊,今天好像有什么比赛。”
许如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兄妹俩的脑回路,没有一个是能叫人理解的。杜晓雅挑了个视野好的高台,兴冲冲地拉着她过去。
“怎么不离得近一点?”
“被他发现我吃零食那还得了!”
“可是,”许如讳皱着眉看着她身旁的一大包零食,“小雅你吃得完吗?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结果好像都是挨骂吧。”
“诶呀,到时候就说是姐你吃的就好了!”
可是到时候挨骂的就是我了啊。她叹口气,决定认命为她的小公主兜底。杜晓雅吃得太急,她急急忙忙地打开一瓶水递过去。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姐你也吃嘛!”
她看着那一包的薯片,摇了摇头。
“我不想吃。”
“那我自己吃。”
许如讳其实不怎么爱看篮球赛,主要是也看不懂,没看一会儿就无聊地四处张望,这才发觉他们站在一个施工建筑前边。旁边还有一个承重台,上面堆了好多杂物,一眼望去极为危险。
“小雅,我们换个地方吧,这个位置太危险了。”
“哦哦,好。”
杜晓雅弯腰去捡被她丢得到处都是的零食和零食袋,许如讳拎着塑料袋,帮着她把零食都装进去。还没装完,称重台就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响,许如讳刚抬头去看,就发现有个东西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掉下来了。她拉住杜晓雅就要跑,可重物掉落的速度太快,眼看就要砸到她们,她用力将杜晓雅推了出去。杜晓雅被突然这么一推,身体控制不住,径直往前倒去。失去了平衡的人跟零食一起摔在路面上,磕到头后立马晕了过去。许如讳躲闪不及,只好用手护住头部。表面附着着水泥的木板箱将她击倒在地,同时在她的手臂上刮出很长的一条大口子,而后掉在她身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个空心的箱子,里面没有任何重物。手臂上的疼痛简直难以忍受,几乎令她晕眩。但想起杜晓雅还在旁边,许如讳逼着自己睁开眼睛去找她,这才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许如讳拖着受伤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她失去了意识,着急地开始摇起来。
“小雅,小雅你醒醒,醒醒......”
杜泽铭本来专心地打着篮球,听到巨响便循声看过去。看到那眼熟的书包跟倒在地上看不清脸的人时,心脏如被人捏住似的暂停了。他疯了一样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妹妹的名字。
许如讳看到杜泽铭往他们这边跑过来时,嘴角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笑容。以为可以安心了,却不曾想他赶到后,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的手推开,再恶狠狠地说一句“走开”,随后抱起杜晓雅大踏步地离去。
她的头又开始晕了,眼前似乎出现了什么画面,她努力地睁开眼去辨认。
“爸爸,爸爸,求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妈妈。不要丢下我们,求求你......”
一个小女孩拉着男人的手臂,哭着喊他不要走。
是谁呢?她揉了揉眼睛,血渗进了眼眶中,刺得她发疼。许如讳闭上眼睛任眼泪渗出来去缓解疼痛,直到好点才睁眼。这下子,她终于看清了。
原来是我自己啊,怪不得那么眼熟。
那个男人把她的手甩开,决绝地离开了,许如讳最后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紧接着,她回到了当初表白时候的场景。
“不知羞耻,罔顾人伦!”
又看到了一个背影。是谁的呢?是她哥哥的。三个背影重合在一起,那么无情又那么决绝,好像她是个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一点也不值得回头看一眼。她本该晕过去的,却发现自己的神志越来越清明。
“又被抛弃了,又一次。”
“喂喂同学,你怎么样了?”
喊她的是跟杜泽铭一起打球的男生,见杜泽铭像疯了一样跑过去时,因为担心也跟着一起跑来了。
“以后,我不会再被任何人抛弃了。相反,我要先抛弃你们。”
抛弃所有不在意我的人。
“同学你在说什么啊?你的手流血了都不知道吗!失血太多犯傻了?
“来,拿衣服按一下伤口,我送你去校医院。”
他脱下一件毛衣给她按住,几秒后许如讳才反应过来。手臂处的伤口痛得她紧皱眉头,差点就要叫出声。然而没走几步,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天旋地转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许如讳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大致看了眼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岑芳正跟一个男生不停地道谢,而那个男生在见到她平安醒来后就安心离开了。许如讳还没来得及记住他长什么样,他就已经消失在病房的门口前。杜晓雅活蹦乱跳的,只是脑袋上缠了个大沙包,看起来好滑稽。许如讳忍不住笑出了声,杜晓雅却趴在她床头掉金豆子,抽噎着问她有没有好点。她倒过头来安慰妹妹时,看了眼自己的状况,发现伤得不轻。她的手上安着夹板,貌似因为姿势维持得太久,肌肉都有些僵了。她试探性地动了动,不动还好,一动发现脚也有事。这一点点的动作,许如讳却疼得龇牙咧嘴,杜耀明连忙叫她别动。
“睡一天了,饿不饿?”
岑芳拿着骨头汤问她,久未合眼的两只眼睛,一左一右都哭肿了,看得许如讳鼻头一酸。她点点头,乖巧地张口喝汤。杜泽铭这时候也往她的床边走过来。
“抱歉。”
他的脸上满是愧疚,看起来很有良心,道歉听来也很真挚。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什么感情地开口:
“没事。”
道不道歉,她不会再在意了。她累了,什么都懒得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