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穿越的头一年,我总是半梦半醒,耳边充斥着永不停息的呓语,不断折磨着我的精神。
这就像一场漫长而没有尽头的酷刑,每当我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时,却还是能忍受到下一次。如同在海洋中的溺水者,不知何时彻底沉没下去。
直到快二岁的那一天,我才认出了自己所处的世界。
这是一本名为全职猎人的漫画,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揍敌客家族的现任家主------席巴。
他似乎在讨论和我有关的事情。
“天赋很一般,甚至比糜稽还要差点。”
男人面无表情地宣告出事实。
“不……不可能!!!!!我怎会生出这么脆弱的孩子!”
基裘紧紧握住手中的体检单,发出痛苦的尖叫。
在某个瞬间,我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强烈的憎恨。这就像是人生中的一处败笔,她对事情的发生极度排斥,却又无法挽回。
基裘的手伸向我。
“冷静点,虽然资质不够好,但也比外面一般人要强。”
席巴无可奈何地说道。
“她怎么能够和普通人对比,孩子……我的孩子……”
基裘怀着复杂矛盾的心情,用手触碰我的肌肤。
“好弱。”
伊尔迷只是看了一眼,便看向天赋相对更好的弟弟。
我被取名叫做艾米·揍敌客,是糜稽的双胞胎姐姐。
虽然我也不懂姓名为什么没按原著中的接龙规律,无论和伊尔迷还是糜稽都搭不上……但与穿越到喜欢的漫画相比,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仿佛是成为了故事中的主角,实现了梦寐已久的愿望。
但此刻回想起来,才知道当时的念头有多么天真。
隔着屏幕,我阅读各种穿越到揍敌客家的同人文,自然是能乐在其中。
里头各种血淋淋的描写,什么毒药,审讯和杀人。还有各种关于主角的残酷暗杀训练,对我来说都不过是睡前的调剂。因为在日常生活中,这些东西离我们实在是过于遥远,以至于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好奇心。
就像是面对两个反派,其中一个是杀人如麻的□□首领,另一个是街上占女孩子便宜的小混混。那怕□□的性质要比小混混恶劣无数倍,但人们对前者不会产生太大的厌恶,甚至在动漫中还会吸引不少粉丝。可是对于后者,相信没人能喜欢起来。
以此类推,我也曾对杀手家族产生不少好感,憧憬过他们冷酷的作风。可是真到接触到切实的人和事后,我才发觉,所谓的黑暗世界既不“浪漫”也不“美学”。
血腥,堕落,邪恶。
这是强者支配弱者,彻头彻尾的暴力世界。这也不难猜想,要是幻影旅团是些能被随意击败的家伙,想必也不会有追随者,到头来还是要用实力说法。
我的童年也建立在这条准则上。
被兄长支配,被母亲支配,被父亲支配,被家族中一切强于我的存在支配。
开始我还会稍加反抗,比如拒绝杀死相熟的野猫,但这种抗议往往毫不效果,没有实力改变时,如果妄加抵抗的话,反而会导致惩罚变本加厉地产生。
而我也没有让人包容的天赋,通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
比如基裘会直接抓住我的手,一边说着“妈妈这是为你好!!!”的这种话,一边用比原来残忍数倍的方式杀死它。甚至在这之后,她还会再带不同动物过来,循环往复,直到我能毫不留情地下手为止。
席巴对我说:“我们每人都是揍敌客家族的一部分,就像是无可替代的零件,一切都要为家族服务,必要时怀有牺牲一切的觉悟。除了家人外,你要舍弃无用的怜悯心。”
在吃了几次苦头后,我很快习惯于欺瞒。
前世的教育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母和学校告诉我,骗人是不对的,这样是不行的。
我偶尔也有会为了自身利益欺骗,那怕明知不对,但为了方便还是忍不住做。做了后,又忍不住唾弃自己。
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其当作生活的常态,程度最多停留在背着长辈打游戏,和用借口拒绝无聊的同事聚会上。
可在这里,它确实是我日常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为了避免他人察觉出思想上的格格不入,从而导致更严苛的纠正“措施”。
在席巴面前,我是个略有缺点,但也可以适应的“苗子”。
在伊尔迷和基裘面前,我是个能力不足,却也懦弱的人偶。
在糜稽面前,说实话,我反而可以透露些许真实情绪。介于同样资质不足,饱受长辈的压制,我们两人拥有天然的合作基础。
某种程度上,就像如果自己一人烂,就很难受。但要是有人和自己一样烂,反而会舒服许多。所以糜稽会对我多一份宽容。
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他通常睁只眼闭只眼。
或许有人会想,我这没什么人生阅历,又不算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糊弄掉了这么多人?
是他们的线索和智商不够吗?还是说我的年龄拥有巨大的迷惑性?或许吧,但我清楚最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是真的不怎么看重我,也不会去揣测我背后的心思是什么。
家族的精力有限,平时杀手事业已经很忙了。并且按照天赋排序关注度,先是伊尔迷,然后是糜稽,最后才会轮到我。再加上基裘又怀孕,为生下天资出众的后代准备。
那怕有人察觉到违和,只要我大方向上不错,其他都没什么所谓。
我不从他们身上索取亲情,而是仅仅作为公司上级看待而。该糊弄时糊弄,该清醒时清醒,这思想的转变反而帮我从矛盾中解放出来,毫无顾忌地生活在揍敌客家中。
至于我本人的真正想法,一如既往,没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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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时一定过得很难吧……”
艾米叹了口气。
揍敌客家的生活比她想象中还要惨,是□□和心理的双重压迫。反而她还相对轻松许多,起码父母很尊重她的想法。
“其实只要忽视内心的矛盾,就像伊尔迷他所说,把杀人看作乐趣,成为揍敌客家中的零件,变得和他们一样的话,生活会变得顺风顺水……但是我没办法。就像是意外掉入食人族,只有伪装才能生活下去。但那怕生活了再久,我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食人族的一员。这是根源于价值观的不同。虽然有点夸张,但就是这个道理。”
【白鸟】失落地低下头。
“那你长大后可以脱离揍敌客家吗?应该不算难吧?奇犽也可以成功离开家族。”
艾米轻声问道。
“不行……我还不够强大,没有挣脱束缚的力量。揍敌客家族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是“家族力量”的一部分。那怕我再怎么不济,身上也有着揍敌客家族的血统。用句难听点的话,只要认真培养,还是能作为一件顺手的【工具】,为杀手事业添砖加瓦。”
【白鸟】苦笑。
“先不提老一辈的看法,光是基裘和伊尔迷,就不允许有人脱离他们的支配。如果只是普通外出还好,但换成彻底否认家族准则的话。今天离开,第二天就会被带回来,然后接受新一轮的“素质教育”。至于你说和奇犽一样自由?我可没让人“温情”处理的价值。”
艾米倾听对方诉说,不甘心地回答。
“那就只能死心了吗……我还是无法接受。”
“没错,无法接受。我在前世生活了二十多年,那怕以后会活得更久,但我也从未忘记过自己是谁。上辈子选择顺从,难道这辈子还要?或许这才是聪明人的活法,但我也已经“聪明”过一次,实在不想再过上循环往复的生活……我也绝不是为了成为什么所谓零件而来到这个世界。”
【白鸟】低下头,紧紧握住拳头。
她脑海中浮现起动漫里的场景,两个少年在鲸鱼岛的夜空下,星空璀璨如银河,许下了约定冒险的诺言。
去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见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去解明未知的好奇心。
想要拥有无限的未来与可能性,找到属于自己的宝贵之物。
记忆中的画面,是贯穿两世的执念。
“那怕这条路希望渺茫,我还是想尝试下去……但只要那怕有一点点实现的可能,那怕去做很愚蠢的事情,我也心甘情愿。”
这也是我的愿望。
艾米在心中默默回答。
“你现在未尝没有改变的契机。”
她开始介绍关于奇迹的特性,以及觉醒替身所带来的改变。
“原来如此,我的体质会在之后恢复正常。”
【白鸟】开始思考。
“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替身最好只在独处时出现,还要注意你们家的摄像头,揍敌客家应该全都是念能力者。”
依照自己隐藏失败的教训,艾米小心嘱托。
“这样的话……那我没法在现实中使用。枯枯戮山没有真正意义上隐蔽,而且我也不清楚摄像头的具体位置分布,只有部分管家和基裘知道。”
【白鸟】摇头。
两人都没解释隐瞒的原因,答案显而易见。既然要反抗,那么必须按最坏角度去思考,揍敌客家每人都是潜在的阻碍,必须要谨慎应对。
“如果不亲自实践的话,能力很难有质变。”
艾米提出一个遗漏。
“你之前不是说过,可以通过读取记忆来获得能力吗?那我们能不能交换记忆,这样就能够学会所有能力。也不用在现实浪费时间去实践。”
【白鸟】提出了相似的猜想。
“你确定?人格是由经历构成的,读取记忆就像是度过了另一段人生,你很有可能不再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艾米将以前【鲸鱼】说过的话再次重述。
说她不眼热揍敌客家的技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是因此扭曲自我的话,真的可以吗?
“是这样啊……可要是没有守护心灵的力量,自我同样会被支配扭曲。那么读取记忆带来的改变,和外力带来的改变,又有什么不同?起码前者还可以按照期望来……不至于沦落到我所憎恨的地步。”
【白鸟】喃喃自语。
“或许以后有更好的办法。”
艾米只能这么说道。
那怕很清楚,这不过是口头上的安慰。但不代表她真想要放弃努力。
在脑海中,记忆不断推演各种可能性。很快,一个想法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