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燥热的空气中,好似所有的景色都变得扭曲,只有墨绿的大树下,还存在着清晰的阴影。为数不多的凉爽集中落在下面的山头上,只有偶尔闪过的刺眼光芒看得清。
“我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很小的失误,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我期盼着与他见面,我相信你也是!”
充满兴奋语调的英文叫站在前面的人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他转身,步子走的很平稳,亦如他的英文语调,平静,没有情绪,
“让她行动。”
沙土和燥热被非洲特有的树木隔绝了大半,五颜六色的花丛躲在微微飘动的绿叶下生机盎然,一股子清新的草木花朵香气随着微风飘进打开窗户的房间,躺在床上的人头发被吹的飘起来,刮到了脸上。
有点痒。
钟晚月皱皱眉,下一刻就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片明亮清透,外面的小鸟在轻叫,白绿相间的天花板和墙壁清新怡人。
是久违的静谧。
钟晚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直到一声英文响在耳边,她才将眼神转回来,面前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非洲姑娘。小姑娘满脸开心,边看着医疗仪器边问了好多话,但钟晚月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一直看着她。不过护士小姑娘倒是越来越开心,最后直接兴奋的跑出去叫医生了。
钟晚月又看向了窗外。一点浮云遮住太阳很快就散开,一只小鸟落在窗台上看向她,她抬起手想去抓,但瞬间,小鸟就被吓的飞走了。
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刚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还以为地下的世界也是如同地上一样,感叹着幸亏自己作孽少,可刚刚的小鸟还会怕她,如果是地下世界,那都是神鸟,怎么还会怕她呢!!
重重吐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的遭遇像走马灯一样萦绕在脑中,她不禁觉得自己真是福大命大啊!
她这小体格子,要是挨了一个枪子,就算是擦肩而过恐怕也活不成了!幸亏那个士兵救了自己,等到身上的伤好了,一定要亲自感谢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居然长的那么像……
不
也不是像,一定是自己当时双眼被血污蒙蔽看错了。可是,她怎么会将一个陌生人认成梁浅呢?
原来自己死前最惦记的人还是他?
没出息!
惦记这么多年了有什么用?
还是中国军人最靠谱!
钟晚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被进来的医生护士打断了。经过初步的检查,她身体内部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发热症状和炎症已经完全消退,只剩下一些外伤和嗓子还要再恢复巩固一下。
听护士说,她已经躺在这间位于琼拉市中心的医院里三天了,但短短三天恢复的这么快,从医生的话中,钟晚月明白,这也要得益于那些雇佣军给她用的是真药。
可再真有什么用呢?她永远也不会感谢他们的!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家里的父母,虽然是吵了架出来,但她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没有给父母发消息了,她的手机早在机场就被炸没了,连林书新都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的遭遇,而他不知道又怎么告诉她父母呢?
钟晚月想问医生,可刚张口又放弃了,因为她现在的状态一定会被父母听出来,她不能让他们担心。不过幸好,在她醒过来的第二天,大使馆,维和部队和当地政府的代表就过来慰问了。
简单的问候结束,钟晚月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担心的心情,而大使馆在听到她的请求后表示深深地理解,并立刻安排了技术人员,修复她电话卡的同时,也用她以前微信语音的数据合成了一个新的语音告诉她的父母,已经安全到达,只是信号有时候不好,在换专用手机。
事情几乎是当场就解决了,钟晚月立刻放下心来,面对这么热情的礼遇,钟晚月只能用自己会尽快恢复,然后投入到工作中去来表示决心。不过最后还是被劝导安心养好伤再说。钟晚月还想再表示自己没什么问题不能耽误主要工作,奈何慰问的人笑着将她扶到床上后,就留下一大堆东西离去了。
心中的担心落了地,钟晚月又休息了两天,这期间又给家里和林书新打了电话,一切安排好后,钟晚月大出了一口气,全身轻松了不少,这一轻松就觉得口中有点淡淡的苦味,她看了看四周,就把目光锁定在了那堆送来的吃的上。
掀开被子,她立刻奔到食品山找起来。非洲这地方热的很,即使她现在休养条件很好,但也时常觉得口干燥热冒苦水。
可这堆吃的里面大多数都是些高级营养品和一些这里特有的东西,她现在就想吃一点水润的,甜甜的,嗯?她不自觉的出了声,一瓶熟悉的黄桃罐头正躺在眼前。
她拿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包装,可越眼熟她就越纳闷,虽然这只是一瓶普通的黄桃罐头,但这种水果罐头在非洲应该很稀有吧?而且,这黄桃罐头别说非洲,就是中国南方都很少见,只有像她这样土生土长的东北孩子才最熟悉。
钟晚月将瓶子翻了一个面,上面的包装纸上写着果然是来自大连的牌子。想当年,她可是最讨厌吃这个黄桃罐头的,毕竟小时候感冒了要吃,逢年过节要吃,后来长大了更是为省事总吃——可想来想去,也是有好几年没碰过了。
将瓶子放到桌子上,驾轻就熟的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别说,还真有点迫不及待了!
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大块放在盖子上,钟晚月一边吃一边走到了窗台边,甜甜脆脆的味道立刻冲淡了那股苦涩,清新的桃子香与窗外明亮安逸的景色萦绕在她的周围,竟有一瞬间,她感觉有点飘。
一大块黄桃很快就进了肚,可她觉得不过瘾,索性就把瓶子拿到了窗边吃,都说心情好了对身体恢复大有好处,如今她可算是体会着了!
有了甜水黄桃的滋润,非洲的阳光也得到了中和变得惬意起来,钟晚月不自觉的眯起眼睛享受,一阵轻风拂过,清脆的鸟叫声让她睁开了眼睛,可随着声音却只看到了一个身影从医院庭院的正前方向这栋楼走来。
那人穿着灰色的休闲装,步子轻盈,身姿干净利落,虽然远远的看不太清,但钟晚月总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熟悉的她竟然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一瞬间她竟然有点站不住,需要双手扶住窗台才能站稳。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钟晚月将嘴里的黄桃咽进去,慢慢转过身就看见那个人走了进来。
梁浅小时候虽然学习不好,但他的长相和气质却依然是校草级别的,不管哪个年纪的女生都会为之倾倒。即便是如今站在门口的他头发剪成了毛寸,也依旧是超级清爽帅气的大帅哥一枚。
非洲的阳光常年耀眼,一如当年桀骜不驯,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的他。岁月无情,他却依然如往昔少年。
看着自己十多年都没能忘掉的人,钟晚月百般滋味上心头,她有很长时间在想,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一定要从容淡定的问候一句,
“梁浅,你好啊。”
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吗?
我还记得你个屁啊!
钟晚月咬了咬牙,这种话她怎么能说出口呢?她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惦记一个人十几年了!
“你是谁啊?”
站在门口的人明显一愣,但很快他的视线就看向了钟晚月手里拿着的瓶子,嘴角微翘,
“我是送你这瓶罐头的人。”
啊
啊?
钟晚月低头看着手里足有两斤重量的瓶子,眉头都挤到了一起,她张口想辩解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边僵硬笑着一边将罐头放在了桌子上,
“那个,那个啥,谢谢啊!”
“不客气。”
看着他突然走近自己伸出手,钟晚月立刻向后躲避,
“你干什么?”
“我扶你坐下啊,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站这么长时间不累吗?”
“啊!那个,不用你,不用,我自己能坐下,我没事!你,你坐到那边去吧!”
可她刚坐到床上就发现对面的人在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恢复的这么快我开心。”
“呃!”
钟晚月瞪着眼睛看过去,可梁浅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目不转睛。他的脸部轮廓很立体,可却是典型的清秀系,一双浓眉桃花眼总是带着笑意。虽然与记忆中比起来黑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更加明亮。
看着他的样子,钟晚月立时低下眼眸移开了目光,可不论看哪里她都觉得特别别扭。双手也是,不管放了哪里都觉得很多余。
钟晚月深呼一口气再次抬眼看过去,人依旧在笑,笑容还是那么刺眼,钟晚月咬着牙想反击,却看见他拿起黄桃罐头说道:
“这罐头还是我托人放在慰问礼品里的,是我家里给我送来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吃的,现在看来,我没有记错。”
谁爱吃这玩意啊!
像她这么大的东北人,小时候好吃的也就那几样,而黄桃罐头算是最贵重的一类了,不仅逢年过节重要宴席基本都会出现,甚至连感冒发烧都能“治好”。一开始她确实挺喜欢吃的,但禁不住总吃啊!
记得有次自己只是有一点感冒,症状不算太重,但妈妈还是给她的书包里装了一瓶罐头,可一直到中午吃完饭,她才记起自己连盖子都没打开。原封不动背回去,沉甸甸的不说,肯定又会换来一阵啰嗦,幸好那时候她和梁浅是一阵好一阵坏的“好”时期,所以她一转手就把罐头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送你了,吃吧,不用谢啦!”
梁浅抬头看向她。
“怎么,不愿意吃啊?这可是好东西!我特意给你带的,你不识抬举是不是?”
“不是。”
“不是你就吃!来,我亲自给你拧开。”
钟晚月三下五除二将一块黄桃塞进了梁浅的嘴里,
“怎么样?”
“还……还行。”
“好吃是吧!那你就吃吧,吃完了我再给你带啊!”
自从这次后,钟晚月才发现,梁浅是真的喜欢吃黄桃罐头,所以每次妈妈给她装的黄桃罐头,她都送给了梁浅。
钟晚月看向已经吃掉一半黄桃的瓶子……算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谢谢你啊。”
“谢什么?”
钟晚月不明所以看着他。
“送罐头和救命,你谢的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