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0
和李想想约好了见面，在这之前，他想先去一个地方。
徐停站在小区的理发店前，这家理发店开在小区里，是一间小车库改装而成，小到不起眼，店也没有门头，只有一块老板用油漆写的纸板挂在门旁边，告诉别人这是一家理发店，而不是一间收破烂的。
一进去，就闻到劣质的洗发水味和呛人的烟味，老式音响里放着摇滚乐，还掺杂着些许杂音。
不大的理发店里坐了好几个人，三个男人坐在掉皮的沙发上，抽着烟，聊着往事。
一个穿着棕色皮夹克的人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拿着梳子，在给顾客吹造型，姿势摆得很足，给客人吹造型像是在舞台上玩摇滚。
抽烟的客人起身，将摇滚乐关小一点，这音乐吵得他抽烟都抽不爽。
“哎，老棍，又来客人了，你速度能不能快一点。”老棍是他们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喜欢摇滚乐，从一开始喊他老滚，到喊他老棍了，喊久了，他们也都忘记他姓啥了。
被喊老棍的男人关了吹风机，用梳子梳了梳客人的头发，将客人身上围布解开，又拿起刷子在他后脖颈上扫了扫。
“好了，”老棍将刷子往台上一扔，“十块钱。”
老棍拍了拍手：“下一位，”说完，终于看到徐停。
“男士理发，十块钱，”老棍又看了他一眼，“理发吗？”
徐停点了点头。
老棍眼神示意他坐在沙发上灯：“前面还有三个人啊，要排队的啊，我这儿不接受插队。”
一客人被自己抽的烟呛着了：“你这速度，也只有我们老主顾来光顾了。”
“我这叫慢工出细活。”老棍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梳子，从镜子里看向徐停，看了他好几眼。
像他这样的小店，年轻人可几乎不来啊。
“小伙子，瞧着你面生啊，你不住这儿吧。”
“我租住在这个小区。”
“你也住这小区啊，那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抽烟的客人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鼻里哼出两声白气：“小区里人这么多，你咋能都认识啊，你有说话的功夫啊，都已经剪好头发了。”
“哎呀，老黄啊，你着什么急啊。”
“我能不急啊，我还要买米回家呢，要是晚了，我老伴可能把我皮剥了。”
“你不就是在家不能抽烟，特地跑到我这儿来偷偷抽的吗？我要是把这事告诉你老伴，你皮照样得剥。”
“哎，老棍啊，你可不能做这等缺德事啊，”老黄急了，“好好好，等，我等，你什么时候剪完你说算数，好不好。”
老棍得意地笑了：“这才对嘛，放心啊，我很快的。”
“希望吧。”老黄可不信他能多块，但他手里有他的把柄，他也只能等了。
“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速度。”老棍掰了掰手指关节，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又走到音响那儿，打开音响，听着摇滚乐，才有劲儿。
徐停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家理发店，泛黄的墙壁开了裂，墙上还贴着关于摇滚乐的海报，摇滚乐震得他耳朵刺刺的。
他生前来这里理过发，他那么怕吵的一个人，是怎么在这里理完发的，这里根本安静不了一点。
要不是这里是小区最偏的位置，还被外面的车流喇叭声盖住些声音，怕是小区里的人早就闹了。
……
“到你了，小伙子，”老棍将用过的围布往旁边一扔，又拿出一件新的围布，“怎么样，快吧。”
徐停站起身，看了眼墙上的钟点，一个小时了。
老棍将围布给他系上，手拿起梳子：“说吧，想要什么发型。”
“剪短。”
“剪短？”就这么简单的要求？
“行，看好了。”老棍摆出架势，他在这儿开了很多年的理发店了，虽然只理男士头发，但技术不差的，不然这店也开不了那么久了。
“你怎么找到我这家店的？”他这店看起来不像是年轻人喜欢来的店，所以大多数年轻人也不喜欢来这儿。
徐停喉结滚了滚，不想提他，却又提他：“别人介绍来的。”
“哦，”老棍听到这话，很高兴，看来他这技术得到别人认可了啊，都有人介绍了，“介绍来的啊，看来我这店出名了。”
徐停不说话了。
介绍他来的人，却再也不能来了。
……
徐停如约到了李想想家门口，却站在门外，没进去。
就在徐停在门外徘徊的时候，大门开了。
“李想想。”
李想想看到徐停剪了头发，先是一愣，然后眼里都染上了笑意：“很帅气，我是说你的新发型。”
徐停有些不好意思，手摸着后脑勺，剪短的头发有些扎手。
“我估摸时间，你应该要到了，所以我想出来等你的，”李想想邀请他进来，“进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徐停没挪步，定定地盯着李想想。
李想想被他盯得心虚，生怕给他准备的惊喜被他察觉。
“李想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谢谢你。
爷爷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李想想和徐停站在门口。
“徐停，你来了，”爷爷冲他们招手，“想想，你们快进来啊，外头冷。”
“来了。”李想想回应爷爷。
“我们进去吧。”李想想看向徐停。
“好。”徐停乖巧地跟在李想想后面。
一进屋，爷爷就端来了姜茶。
天气冷，就该喝一碗姜茶，暖了胃，才能暖了心。
“来来来，先把姜茶喝了。”爷爷递给徐停一碗，又给李想想端了一碗。
“谢谢爷爷。”
“谢什么，你喜欢喝就好。”
爷爷看着徐停喝姜茶，就像盯着小孩子喝药一样，看到他全喝完了，他才放心。
“好喝吗？”爷爷问。
“好喝，可是，”徐停抬头对上爷爷的目光，“我更喜欢爷爷煮的陈皮茶。”
爷爷笑着：“好，等下回，我给你做陈皮茶。”
“爷爷。”李想想喊爷爷。
爷爷接收到李想想給出的信号，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去看看想想奶奶啊，看看她有没有在偷吃小饼干……”说完，和李想想交换了个眼神就走了。
李想想轻抿了抿唇：“徐停，你还要喝姜茶吗？”
“你要喝吗？”
“嗯。”李想想点头。
徐停起身，拿过她的碗：“我来。”
“就在厨房灶面上，最大的那个锅里。”李想想对着徐停的背影说道。
看到徐停走了，李想想赶忙跑进爷爷房里，一进去，就看到爷爷和奶奶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出去了。
爷爷又给奶奶一块威化饼干，所以奶奶很配合。
“什么时候出去啊，想想。”爷爷理了理微褶的衣领子，他越等越紧张。
“快了，爷爷。”李想想将借来的相机揣在怀里，就出去了。
一出去，就和徐停撞了个满怀。
徐停忙将姜茶端离她的身边，生怕烫到她。
“怎么了。”徐停担心，看她神色慌张，以为爷爷和奶奶出什么事了，要往爷爷和奶奶房间去，被李想想拉住。
“徐停。”
徐停回头。
“我们一起拍个全家福吧。”李想想主动说了。
“全家福？”
李想想从怀里拿出相机：“这是我从照相馆游伯那儿借来的，我们用这个相机拍全家福吧。”
徐停还没回过神，爷爷就牵着奶奶的手出来了：“好啊，拍全家福。”
奶奶好像清醒了，听到拍照很开心：“拍照好啊，我最喜欢拍照了。”
爷爷接奶奶的话：“好，给你拍的漂漂亮亮的。”
徐停眼有些红，他很开心，开心有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们拍全家福吧。”李想想说的话就像春风，将他如平静湖水的心吹起了涟漪。
“好。”徐停激动到声音都发颤了。
……
爷爷牵着奶奶的手坐在正中间，让徐停和想想就站在他们身后，确定好站位，忽地想起来，问：“那我们都在等拍照，那谁帮我们拍照啊。”
李想想从房间里拿出相机架：“爷爷，这款相机能延迟拍照，我们大家都站着，等时间到了，就能拍了。”
“不用人给我们拍，就可以拍照了啊，”爷爷笑的脸上堆起了褶子，“好，太好了。”
李想想将相机调试好，赶紧跑到徐停身边，一个没站稳，身体往外一偏，幸好徐停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才能站稳。
徐停紧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慢点。”
“嗯，”李想想垂下手，忽地响起拍照声，她和徐停刚才错过了拍照的时机，“呀，拍照。”
爷爷看着李想想急慌慌冲过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怎么了，跑这么急，没拍到啊。”
李想想回看着刚才的照片，拍到了徐停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
“嗯，我们，我们再拍一张。”李想想将相机重新调试好，又重新走到徐停旁边。
徐停余光偷瞄李想想一眼，握住她手的那只手轻攥起，掌心里还有着她的温度。
李想想努力压制心的雀跃，想打破尴尬，手搭在奶奶的肩膀上，露出了她手上的那条茉莉花手链：“……七八九十，茄子！”
徐停嘴角扬起：“茄子。”
爷爷和奶奶学着李想想说话：“茄子！”
随着灯光一闪，照片将他们的笑容定格在这一秒。
照片拍好后，李想想给爷爷和奶奶看拍好的照片。
爷爷戴上老花镜，想看仔细点：“拍的真好。”
奶奶凑过来，只看到画面：“好看。”
李想想又将相机递到徐停的面前：“你看，是不是拍的很好？”
徐停盯着李想想的侧脸：“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拍的好看。”李想想一抬头，徐停眼神一躲，生怕被李想想发现他在看她。
“你冷吗？”
徐停吸了吸气：“不冷。”
“那你耳朵怎么冻红了，”李想想一心关心他，也没想到别的原因，“我去拿烤火盆。”
“不用，”徐停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又缓缓松开她的手，“我不冷。”
李想想忽地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等照片洗出来，我们就有全家福了。”
“嗯，全家福。”徐停接着她的话。
我有了和你的第一张合照，也有了人生中第一张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