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饭是何东来做的，宋佳瑜主动承担了洗碗的活儿。
午睡一会后她准备去队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走出门，外面太阳正毒，她回屋拿一个草帽戴在头上，挑了条跟去大队长家相反的路走。
这时间点外面没什么人，宋佳瑜慢悠悠地走，顺便欣赏四周的野生景色，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如果不用考虑繁重的农活和落后的生活条件，跟旅游也没什么区别了。
北边是山林，里面说不定有凶猛的野兽，宋佳瑜走到山脚下就掉头了。西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河，河边长着过膝的野草和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宋佳瑜眼睛一亮，快步往那边走去。
草地里有人为踩踏出的小路，宋佳瑜循着痕迹走到河边树下，一阵清爽的感觉袭来，让人身心舒畅。河面上波光粼粼，河水顺着一个方向流动，发出哗啦啦悦耳的声音。
宋佳瑜靠在大树下，想起童年时和表哥表姐玩过的游戏，有些跃跃欲试。靠近河水边上没什么野草，是一片干硬的黄褐色沙土，只有水流经过的地方染上深色，她低头找到几片平整的小瓦片，四下张望一番，没什么人，于是微微侧着身子摆好姿势，想象着像甩飞镖一样将瓦片扔出去。
第一片，掉进河里就沉底了。
她不气馁。
第二片，打出了两个水花。
她心中高兴，正要甩出第三片——
“喂！”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惊得她手中的瓦片掉到地上。
转过身，却没看见什么人，她正要走到树后面看看，上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儿。”
树枝上坐着一个高大的青年，身体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一条腿曲起踩着树枝，另一条腿随意垂下，显得格外修长有力。
打水漂这么幼稚的行为被人看到，宋佳瑜只想赶紧离开，她敷衍一笑，抬步就要走。
“哎！站住。”树上的青年手臂一撑直接跳下来，“你吓跑了我的鱼，还没找你呢。”
直面眼前的青年，他的身影显得更挺拔了，估计有一米八五以上，宋佳瑜只堪堪到他的下颌处。
他留着一头板寸，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锋利漆黑的眉眼和线条分明的轮廓使他看上去充满了凌厉的味道，带着一丝凶性，给人沉重的压迫感。只是此刻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冲淡了眉目间的冷硬，显得痞气十足。
“什么鱼？”二人相隔只有三四步远，宋佳瑜假装四处张望找鱼，借机和他拉开距离。
半天没听见他说话，她看向他，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宋佳瑜不由心中一慌，害怕他要找自己麻烦。
“……我把鱼竿放在那边，鱼都被你的石头吓跑了。”他指着河边说，眼睛依旧盯着她。
宋佳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一片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她越发肯定这人是诚心找茬，怕不是个小混混，要不然大家都去上工了，他一个青壮年，怎么会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理他干什么，要不还是直接跑吧？
青年见她不说话，也看向河边，他愣了下：“……我说真的，鱼竿就放在那边，估计是被河水冲走了。”
宋佳瑜见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姑且信了，心中想着什么鱼竿，怕不就是个棍子吊根绳，水一冲就没了。
“没事的话我走了。”
“等等。”
他上前一步拦住她。
宋佳瑜这下是真的有点恼了。
“你想不想钓鱼？我带你。”他目光灼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不想。”宋佳瑜只想离这人远点，她往旁边走去。
哪成想这人跟着她，闲庭信步的：“那你想干什么，我陪你。”
她越走越快，可对方很轻松地就跟上她，还发出疑似嘲笑的声音。
宋佳瑜猛地扭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立刻收住表情，可嘴角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我又不认识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不就认识了吗，我叫薛城，你叫什么名字？”
谁管你叫什么。
“离我远点，别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啊，我回家。”话是这么说，可脚步一点没落下。
宋佳瑜没辙了，深吸一口气就快速往前跑。
“哎你别跑，小心摔了！”
薛城看着前方跑远的人影，两条腿倒腾得飞快，还分出一只手按住头顶的草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本来在树上眯着，听见身下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她的皮肤白皙光滑，像剥了壳的水煮蛋一样，整个人在太阳底下发着光。
她越走越近，薛城莫名其妙地屏住呼吸，整个人一动不动。看见她靠近河边，他不由担心起来，万一掉下去被河水卷走了可怎么办。
她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绿色的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那垂下的一节腰带像是在他心里舞动一样，带着他的心酥酥的，痒痒的。
他跳下树，这么近地和她相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盈盈地望着自己，让他感到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化成即将喷薄的熔浆，鼓起一阵一阵令他陌生的躁动，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那姑娘仿佛自梦中而来，从现实走进他的心里。
.
宋佳瑜跑出一段路，回头看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停下。
她的心上下跳得飞快，摸摸脸，都是烫的。
回到知青点，院里没人，宋佳瑜回屋躺在床上，用羽毛扇一下一下扇着风。好怀念空调，有个电风扇也行啊，平常不怎么动的时候尚且可以忍受，可稍微一运动就热得受不了了，等明天去地里了可怎么办。
晚饭依旧是何东来做的，因为他每月都能领到粮食，所以米放得比较足，也不怕其他人说他浪费不节省。
中午方兰跟宋佳瑜起摩擦的事被大家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这一顿饭吃得风平浪静。
他们都出去了，宋佳瑜留在厨房烧水。昨天那点水她洗澡根本不够，只简单擦了擦身体就结束了，今天她打算多烧点，先把自己需要的烧好了拎到房里，再去烧别人的。
她走到缸边，将两个木桶装满水，用扁担勾着准备挑进厨房。只是这木桶容量实在是大，她以前又没有用过扁担，半天操作不好，扁担沉沉地压在她肩膀上，又酸又疼。好不容易走了几步，两只木桶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桶带翻了——
“小心！”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扁担。
“没事，慢慢蹲下来，把桶放到地上。”
宋佳瑜像他说的小心放下桶，这才抬起头说：“谢谢。”
“没事，我来吧。”许怀瑾说着一手提起一只木桶向厨房走去。
宋佳瑜没有逞能，默默跟在他身后。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有劲，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和经脉展示着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他把水倒进锅里，宋佳瑜坐在灶前烧水。
他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旁。
“何东来怎么不在？”
“他去外面了。”
“以后再烧水的话可以叫我。”闻言宋佳瑜看向他，只见他说，“水太重了，你一个人很吃力。”
宋佳瑜感激地看着他：“嗯，谢谢你！”
他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倍显温柔，宋佳瑜不自在地移开眼。
她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安静氛围，于是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不一会她回到厨房，手上拿着一瓶北冰洋汽水和几颗水果糖。
“给，这个汽水味道不错。”她今天去代销点看到最后两瓶，就全拿了。
“这个很贵吧。”他不接。
“别客气，今天多亏你在，拿着嘛。”她之后也有点事想请许怀瑾帮忙，这个拉近关系的机会可不宜错过。
他这才接过去。
等锅里的水烧好了，许怀瑾帮宋佳瑜把热水提到屋门口，又打两桶水到厨房，让她有事再找他，这才回房间。
宋佳瑜往热水里兑了不少冷水，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
晚上，宋佳瑜找到陈玉英，向她打听薛城的情况。其实她后来想想，他应该对她没有恶意，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想听听别人对这个人的看法，多了解了解，心里也好有个底。
“薛城？”陈玉英担忧地看着她，“他欺负你了？”
“没有。”她摆手，“就是偶然碰上了，他这个人怎么样？”
陈玉英说：“我跟他没什么接触，不过听别人说他这个人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的，我也的确没怎么在地里见过他。他这种人思想态度不好，参加劳动不积极，咱们离他远点总是没错的。”
作为她口中“参加劳动不积极”的一员，宋佳瑜心虚地笑笑。
陈玉英凑过来，继续低声说：“他家条件在队里算数一数二的，别人家都住的土坯房，就他家是青砖房，而且他还是队长的侄子。”宋佳瑜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大队长家旁边的青砖房，原来那是薛城家的。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在你来之前，知青点有个知青，姓夏，后来嫁到大队长家去了。”她说着说着语气低落下来，“其实像她那样也挺好的，找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嫁了，还能有个家，我年纪也大了，回城指望不了，连家里人现在都不怎么走动了。”
宋佳瑜听了，只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个时代的确有太多太多的人过着身不由己的苦日子，就拿知青来说，本来是城里人，正是风化正茂的年纪，突然扎根到农村，跟家里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只能抱着那一点点回城的念想过下去。坚持不下去的，有的自尽了，有的像这位姓夏的知青一样跟当地人成家，可等之后爆发了知青回城的浪潮，又有不少家离子散的悲剧发生。
宋佳瑜轻轻握住陈玉英的手腕：“别灰心，坚持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放开政策，咱们知青一定有机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