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薛城目光闪了闪，有点不确定，刚才宋佳瑜是不是在看他？
可等他再看过去，宋佳瑜只是在正常地喝水，眼神也不在他这儿，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那只是他的错觉。薛城泄了口气。
哎，这傻女人，怎么喝口水也能呛到。
薛城下意识抬脚，又停住。她现在应该不喜欢他过去。
可她真的好美。
就像是生来养在富贵窝里的小娇花，哪怕是穿着粗布衣服坐在黄土地上，也有一种清艳不可直视的高贵感。几缕被汗水洇湿的青丝搭在脸颊边，往日莹白的脸蛋此时红扑扑的，看起来娇憨可人。
薛城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都提不起劲干活，又感觉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
他克制着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不去找她。
可她这样美丽可爱，别以为他看不到，那些狗男人都在偷偷摸摸地看她。
他真想把她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可他现在不能。
转身看到不远处一群小孩嬉闹，薛城灵机一动。
他招手：“大柱，过来！”
一个四五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孩子群中跑过来，满眼放光地看着他：“叔，咋了！”
薛大柱是大队长的孙子，算起来薛城是他的堂叔。这个堂叔从小就会玩，总是有好多新奇花样，他还能弄到很多好吃的，大柱可喜欢他了。因此看到堂叔叫他，他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薛城蹲下来，低声跟大柱嘱咐一番。
大柱往他指的地方看去，说：“是那个姐姐？我认识她。”
薛城诧异道：“你怎么认识她的？”
大柱说：“那天她来家里找爷爷，还给我糖吃。”他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我去拿枣过来，那我可以吃不？”
“你跟那个姐姐——阿姨一人一半，不准多拿，要是多拿，下回这样的事就不叫你了。”薛城故作威胁道。
大柱忙拍着胸脯向他叔保证：“叔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薛城拍拍他敦实的后背：“嗯，去吧。”
大柱抡起小短腿向薛家跑去了。
薛城转身看着眼前蓬松白净的团团棉花，把满身的力气都投入到农活之中。
这边树下宋佳瑜见薛城没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这才松了口气。不小心盯着别人看也就算了，要是还被当事人抓包，那也太尴尬了。
不知不觉太阳升到头顶，越发毒辣炽热，仿佛要将棉花带人烤干。地里说话的人也少了，一张嘴水分就要从嗓子眼蒸发。
宋佳瑜挪动着腿，差点撞上一个肉球。她把手中的棉花放下，向旁边望去——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兴奋地看着他：“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宋佳瑜也不禁被他的情绪感染，笑道：“你是……”
“你之前还给过我糖吃！”小男孩说。
这么一说宋佳瑜记起来了，他是大队长的孙子，宋佳瑜第一次去大队长家请假的时候见过他，还给了他几颗糖。她记得他的小名叫大柱。
“噢我记得！你是大柱！”
“对，姐姐，这个给你！”他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团布，展开，里面是二十来颗青红相间的枣子。
枣子又大又圆，他双手捧着，都快拿不下了。
大柱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他叔教给他的话：“阿、姐姐，地里太热了，这枣很甜，送给你吃。”
宋佳瑜失笑，没想到这么个小朋友还会送东西，但她不能收，不然万一他家里大人知道了扯皮就不好了，毕竟这个时代的水果十分珍贵，很多人想吃都吃不上。
宋佳瑜忍不住摸摸他圆滚滚的脑袋：“我不吃，你留着吃吧。”
大柱闻言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说：“这是我家自己的，家里还有好多。而且爷爷奶奶给别人送了好多呢，你拿一点吧！”
宋佳瑜想了想，笑着说：“那我拿两颗吧。”
枣子外皮很薄，一口咬下去就有清脆的汁水蹦出，缠绕在唇齿间，吃起来又香又甜，还十分解渴。
“大柱，你怎么想到给我送枣子啊？”宋佳瑜问。
大柱说：“因为、因为你长得很漂亮！而且——”他想起宋佳瑜之前给他糖吃，“你是个好人！我喜欢你！”
宋佳瑜扑哧笑出声来。
大柱又把手里的枣往前递：“姐姐你再多拿点！我家里还有好多！”
看着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宋佳瑜又拿了几颗：“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你真可爱！”
大柱想了想，虽然他叔说过这一半都要给姐姐，但自己少给点他也不会知道，而且他给了的，是这个姐姐自己不要。
大柱咽着口水把剩下的枣收回口袋，说：“姐姐，那我走了。”
“嗯，拜拜。哎等等，大柱！”
大柱回头心虚地看着她，手指抓紧了口袋里的枣。
“你今天下午还来地里吗？我中午回去带点糖来，比上回还好吃。”
“真的吗！”大柱高兴得蹦了起来，“姐姐你真好！”
宋佳瑜看着小孩子跑远的身影，咬一口手里的枣子，原汁原味，真甜。
薛城余光看到宋佳瑜拿着手里的枣啃，满足地勾起嘴角。
下午，大柱等家里人都去上工了，心急难耐地在家待了一会，找了个他妈没注意到的空隙，迫不及待地往地里钻。看到宋佳瑜，他眼前一亮。
却说薛城这边，大半天下来，他抓心挠肝，他自己干活倒没多大感觉，就是心疼宋佳瑜。她一看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娇生惯养的，现在却要在大太阳底下干粗活，他真想帮她把事都做了，她只要好好地坐在一边看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又往那儿看一眼，却看到薛大柱鬼鬼祟祟地跑到宋佳瑜跟前，从她手里接过什么东西。离得稍微有点远，他没有看清。
薛城眯了眯眼，等大柱离宋佳瑜远了，他招手，低声喊道：“大柱。”
哪成想那小子回头一看他，转身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臭小子！”
他看一眼宋佳瑜，心里痒痒的。
日头西斜，社员们陆陆续续回家。下工路上有一段顺路，薛城不远不近地跟在宋佳瑜他们几个知青身后，等看到她进屋了，这才继续往回走。走到半道，看到大柱和另外几个孩子还在外面疯玩。
他不紧不慢走近，阴恻恻一笑：“薛大柱。”
大柱被他唬得一哆嗦，看清楚来人就要跑，薛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拎住他。
“哇！”熊孩子们一哄而散，纷纷跑到不远处躲着看热闹。
“叔！叔！”大柱在他手下直扑腾，就是无法挣脱魔掌。
他能屈能伸，见跑不了，仰头讨好地对薛城笑道：“叔，你这是咋了？干嘛抓着我？”
薛城边揪着他的后领子边往回走，好整以暇道：“你说呢？”
“我、我没做什么呀！”
“是吗，你再好好想想。”薛城的语气很柔和，愣是让小崽子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哦！我想起来了，我、我上午多吃了几颗枣。”没等薛城说话他就大声道，“可那是姐姐自己不要的，不是我不给她！”
薛城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他说：“行了，你吃了就吃了，下不为例。”
“嗯、嗯。”大柱一个劲儿点头。
“我问你，下午她给你什么了？你看到我跑什么？”
“给了几颗糖我。”大壮老实说道。至于为什么跑，他那会被薛城叫住，以为他叔知道了他多吃枣的事，要跟他算账，他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薛城舒一口气，他还以为这小子背着他跟宋佳瑜说他坏话了。转念一想，明明是他薛城打的枣儿，好处却全让这小子担了，宋佳瑜甚至不知道那是他让人送的。
他磨磨牙：“糖拿出来。”
提到糖，大柱又有勇气了，而且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他双手护住自己的口袋：“没有，我吃完了！”
薛城不耐烦地说：“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你以后还想不想吃其他好吃的了？”
他本就长着一副凶相，面无表情的时候更是吓人，队里很多小孩子都怕他。大壮最终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念念不舍地掏出一颗糖，另一只手捂着兜，小心翼翼地瞅他一眼：“只剩最后一颗了。”
薛城接过糖，瞟他一眼，没说话。接着他大手一挥：“行，回去吧。”
大壮火急火燎跑了。
手里的糖已经稍稍变形，拿到鼻子底下闻，还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薛城莫名地联想到宋佳瑜身上会不会也有这个味道。
他喉咙滚动了下，扭头一看四下无人，捏紧奶糖，大踏步回家。
薛家饭桌上。
“——老二！想什么呢？听到了没？”
薛城如梦初醒。一家人都看着他，薛海更是一副了然于胸看戏的样子。
他清清喉咙：“妈，你说什么？”
“我说你嫂子要进门了，你这两天跟你哥一起去城里把物件办一办。”黄秀芬看他走神的模样，还是决定等老大的事办完了再跟他说相亲的事，再说他今天在地里忙活一天，这是个好迹象。
吃完饭薛城回到屋，拿出他手中一直捏着的奶糖，左看右看，反复嗅闻。
最后他小心地剥开糖纸，把乳白的奶糖含进嘴里。甜丝丝的，奶香浓郁，沁入心脾。他不舍得嚼或者吞咽，只是含着，在舌尖翻转，任奶糖一层一层融化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