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第一天
“你已经死了。”
呆板的机械音在谢小天脑海里如此说道。
“我知道。”
谢小天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糊成一团的身躯，恹恹的回着。
肇事的司机早已经跑了，车轮上还带着她部分残躯。昏暗的路灯下，俩道湿漉漉的车辙印延伸着驶向远方。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只是低头等红灯的几秒钟。
深夜的郊外，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没有撞鬼，反倒被一辆疾驰的超跑撞飞，破碎的大动脉飙出的鲜血又快又急。
车祸撞击的力道很大，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折断她的脊椎骨，死亡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谢小天走的很安详。
眼一黑，再睁开，就看到这个玩意了。
她沉沉的叹口气，没有理会莫名出现的东西。
尸体被撞到一处深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人发现。
早知道当初就不贪图便宜，租在烂尾楼里，住在郊区也就算了，过路的人都少。哪成想竟然还能遇上路过的车辆……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死在这里。
初夏时节，清凉的风拂过谢小天的身体，染血的白衣微微摆动，相同面容的透明魂体立在尸体一侧，目光微抬，直直地看向沿途叶子上的血迹尽头。
白色的小卡片被风带着，落到了枯草堆里，时起时落，晃眼的很。
那是她买的彩票，正在被风吹着，一路往前滚去。
她的彩票中奖了。
还是个二等奖。
就这么死在兑奖的路上，论谁，都会死不瞑目吧。
谢小天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
她回想着已经是过去式的前半生，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俩边扯动，似笑非哭的，闷闷的笑意从那张紧闭的双唇泄露出来。
初出茅庐的系统还没遇到这种宿主。
看见自己死了还能笑的出来。
机械的声音有半刻的停顿，心惊胆颤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思虑及自家久未开张的铺子，它转换了声音，俏皮的童声轻咳两声，换了方式游说。
“这里有一份工作，要不要考虑一下。”系统看着笑得一脸诡异的透明人影，小声建议。
“底薪加提成，五险一金，支持员工开展副业，上班朝九晚五，双休还有寒暑假，单位包吃包住，三千世界龙头企业郑重承诺，三年时间帮住员工实现阶层跨越。真的不考虑一下这份工作么？”它掷地有声，又十分自信的递上去一张传单。
“另外。”
它瞄了一眼那张被鲜血浸透的彩票，加了一句：“我司十分人性化，员工生前的财产在入职后将一并划分到其下账户中。”
“呵，财产。”
谢小天轻哧，一把挥开系统的手，斜眼看着满脸心虚的小光球没有理会它话语里的鼓动，安静的等待着牛头马面的到来。
她这短暂的一生，估计就是没有什么财运了，好不容易中个二等奖，还能死在兑奖的路上……如今唯有赶紧投胎，从头再来！
想让她死后还要工作，做梦！
“滚！”
越想越不忿，谢小天扬起笑容，脸上笑容极为灿烂，被迷惑的系统又靠近了她些。
突然的一声爆喝，激的系统光球的外表有瞬间的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显示器，晃花了片刻。
……
系统由无数光电组成的耳朵嗡嗡嗡的，无数声滚字在耳道里回荡，它捂住耳朵，身形往后退了退，反应了片刻，这回声才小点。
回过神来，它一脸惊恐的看着千挑万选的宿主，内心的惧意瞬间达到峰值。
此刻，无数前辈牺牲的事迹在它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没有完成签约的系统是非常脆弱的，极有可能被轻易摧毁。
“如果宿主不配合，可以打开我送你的锦囊，记住，只有关键时刻才能用。”同样是机械音，但莫名多了丝老成深重的声音在系统耳中突然出现。
对，锦囊。
系统颤颤地离远了些，想起来出发之前，一位退休的前辈给它的东西。
细长的小手连忙伸进空间摩挲着。
柔软的丝质布料划过，还没等它打开，下一秒，消失了。
卧槽！
系统大惊！
满脸的无命休矣的痛苦表情。
“支付宝收款一百万元。”
一道陌生的女音在荒野上响起。
谢小天正待挥拳的手臂猛地停下，愤怒的表情突兀地多了几分愣怔。
她转头，还不待说什么，机械的女音从草丛里又一次响了起来。
“中国**银行您尾号2870账户……余额1000100.89元。”
2870？
谢小天听着这个十分耳熟的数字，死寂地双眼霎时间亮起来，她瞬间移动到自己的手机旁边。
黑色的外壳还沾染着未凝固的血迹，散发着铁锈味，乍然亮起的蓝屏吸引来了几只蚊虫在周边徘徊。
一串小字滚动在不大的屏幕上，谢小天离近些看清，果然，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这钱是真的，真的有一百万。
实实在在的金额搭配着耳边机械的声音，心底的怨气瞬间被洗刷的干净，谢小天从未觉得人生有哪一刻有像此刻这般幸福。
还是她中奖的数额，没有扣税的那种。
谢小天捂着心脏，双脚悬浮飘在半空中，白色的衣服上，点点血迹尽数隐没，她仰起头，白净的小脸上漾起如痴如醉的笑意，双目含泪，仰望星空，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落下来，又哭又笑的，看的系统不知所措，开始自我怀疑。
前辈给的锦囊不管用？！
“你……你还满意么？”系统战战兢兢的声音打断谢小天的思绪。
她转过头来，抑制住内心的欣喜，第一次正经的打量起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小光球。
“满意。”她狂喜，不断点头，“满意极了。”
“那我们的合作？”
见人这么说，系统将说了一半的话补充上。
“先看下合同吧。”
谢小天也不含糊，她笑容满面，在看小光球的目光瞬间转变，财神爷在她这里的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过……
“真的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冷风吹过，扬起一抹衣角，谢小天冷不丁开口。
“真的。”系统在谢小天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把合同先拿给你看看，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系统说到这，顿了下，头顶的光环闪烁了一下，囫囵开口：“在讨论讨论。”
谢小天心情很好，眼中的神采看的系统信心大增，它连忙继续道：“无论成不成功，这一百万都是我给你的，不会收回。”
借着前辈的光才送了这一百万，它有些心虚。
最重要的是，前辈也没说，契约签订不成功的话，见面礼该怎么收回来。
最最关键的是，前辈到底是怎么把这一百万打到她手机里的，系统暂时没搞明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赶紧签了合同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人真的不答应签订的话，系统也没有办法，它只能放弃谢小天去寻另一个有缘人。
“……那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小天说到这，面色有些为难，看着光球的眼色难得带着几分扭捏。
？
不情之请，以为有哪方面暴露的系统控制住想要后退的脚步，努力勾起嘴角，不自觉恢复的机械音透露着几分为难。
“怎么？”它欲言又止，它不敢多说。
“哦，你别误会。”
谢小天摆摆手，衣袖的血液被甩了出去，擦过系统身体，淡淡的血痕融进光球的身体，又很快被排出去，滴落到绿叶尖端上，压得叶片上下抖动。
不过谢小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突然暴富的她如今眼里容不下别的。
她只想带上她的宝贝手机，去迎接新的生活。
“手机，我的手机。”
她略带焦急地指着地上还在闪烁的手机，，双手合掌，对着系统不停作揖，对钱财的看重，看的它心底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手机能不能跟着我一起去公司啊。”
是这个事儿啊，系统松了口气。
它点头爽快应下：“可以。”
细小的手指向手机的方向，指尖一丝细细的丝线冒出，绕着手机旋转一圈，缠的严实之后，才将手机递到谢小天手里。
魂体状态下的谢小天是接触不到现实中的物体，只有被处理过的才可以。
拿到手机第一时间，谢小天立马打开了短信，详细阅读。
一字一句，生怕错过了什么，看到最后的余额一栏，她更是欣喜，不可置信的看着页面，看了一眼又一眼，目光久久地舍不得移开。
闪着荧光的屏幕上，还有些许黑血溅落在上，透明的手掌穿过，毫无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色早已经凝结住，模糊了屏幕，也模糊了谢小天的视线。
她点开微信，置顶是个备注院长的人，头像是一张大合照，合照的背景是她从小长大的孤儿院——蓝天福利院。
看到院长换了新头像，谢小天点进去瞧了一眼，大合照显示是今年六月份刚拍的，院长蹭的隔壁小学的摄影师拍的。
上次见面还跟她提了一嘴。
谢小天想到院长说这话的表情，失笑。
她打开对话框，找到转账一栏，将彩票的一百万，转了一半过去。
备注上还写着六一儿童节快乐。
“叮咚！”
悦耳的铃声响起，钱款转了过去。
看着对话栏上一遍又一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谢小天嘴角的笑意扩大，她发了一张照片过去。
并附带一句话：二等奖，见者有份。
下一秒，转账迅速被接收。
一个简单的欧克的表情发过来，没有多说其他的话，谢小天按灭了手机。
身上的白裙随着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压得身下的叶片齐齐弯腰，泛着怨念的黑气侵蚀着土地上的一切。无辜的小草们被浇了个透彻，活生生变了个颜色，黑黝黝的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不过，谢小天身上的衣裙终于干净了。被撞到变形的身体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就连魂体都变得和常人无二。
透明的身形，少了黑雾的遮掩，看的更加清楚了。
她目光灼热，看的系统的核心一阵发烫。
“那，要不把合同签了。”
它趁热打铁道，耽误这么久，合同可还没签呢。
谢小天点头。
“好。”
俩人都喜笑颜开。
“这里，这里按个手指印就可以了。”
谢小天接过合同，直接在合同上盖下手印。
一幅完全信任的模样，看的系统的核心一阵发软，完全忘记刚才的恐惧，在接受到宿主的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了宿主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
更别说刚才打钱的举动让它被感动到了。
死要钱的人竟然会分出一半的钱去救济别人。
这实在是很难不让别人相信，世间自有真情在啊。
如今已经是一体了，圣母心的它暗暗发誓，等新手任务完成一定让谢小天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取代掉那个不成器的主任，扛起反派相亲组的大旗，做名副其实的金牌红娘。
傻白甜的系统大概是因为刚出厂就去了反派相亲组的缘故，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毕竟，相亲组自从它到那里之后，一个单子都没有开张。
不对，还是开了一单，系统届的前辈看不过去介绍的同行。
虽说都是无机质智能生物，但业绩还是算的，顺带收获了一幅红锦旗。
时刻激励着它每天除了给自己做各种口味的机油之外，就是掷色子决定去哪个世界寻找下一任宿主。
实际上，作为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谢小天可没有这么天真。
合同的纸张很薄，还只有一张，一瞥眼的功夫，所有的内容都能浏览完成，对谢小天来说，没有细看的必要，毕竟，一目十行的她都能记下来。
“给你。”
“啊，好。”
系统抹了一把泪，双手接过合同，塞到系统空间里，又拿出工牌来——在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自动生成。
“这是工牌，我先给你，一会到公司了，其他的事项我在跟你详说。“
谢小天接过工牌，好奇地端详了半天，才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工牌的带子有些长了，她捏着绳子刚想往上提，手中的带子似乎是感应到什么，缓慢的划动，很快，调整好了尺寸。
服帖的搭在谢小天的脖颈间。
“你刚才没有细看合同，我这里给你解释一下我们是干什么的。“小天看人带好了工牌，放下心来。
谢小天没有看到。
在工牌带好的那一刻，她那时刻不停外溢的魂体灵光终于停止了。
就像一个不停漏水的气球，被修补好了缺口，打上气，重新饱满起来。
刚刚死亡的她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变化，不过，等以后，她会感谢当机立断的，此刻的自己。
“好。“
谢小天屏息静听。
“我们公司的全称是相亲大世界有限责任公司，公司的主要营业范围就是帮住客户们相亲，解决单身的烦恼。“
系统说到这，停顿一下。看谢小天没有反应，继续往下：“你的所有属性都完美契合了我们公司对于员工的需求，所以，我来了。“
谢小天听明白了。
“相亲啊，我知道，就是类似于非诚勿扰吧？！“
“啊，那倒不是。“
系统连忙否认。
他们公司的相亲不太一样。
非诚勿扰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们公司……系统微笑脸，继续说道：
“我们公司不太一样，相亲的模式虽然说参考了一下人类世界，但根本上有着本质的不同。”
不同么？
谢小天眉头不解，那相亲公司还能是什么样。
回想着生前看过的综艺，谢小天估摸着未来公司的业务范围，思索着这个不同能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一会去公司就知道了。”系统对于这点倒没有多加解释。
”我们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
“抓住凶手。”系统一字一句道。
谢小天迷茫。
凶手？
可她没有看见凶手啊，她死的太仓促，再加上被撞的时候正在低头看手机，余光里除了看到过车屁股之外，她可什么都没有看见……所以，上哪里去抓。
“先报警吧。”系统指着谢小天的手机示意道。
报警？！
谢小天听到这又开始迷茫。
也许是死的太惨烈，谢小天对于死亡时刻的记忆并不是很全，除了知道自己死亡之后，她唯一记得就是那个有着小金人标志的车辆了。
死之前，还在感概她距离暴富最近的估计就是这一刻。。
当时脑子里甚至一闪而过买哪里的房子……
而且，你让一个鬼魂报警，确定不是开玩笑么？
谢小天又笑了起来，八颗大白牙白到发亮，正要开口，系统打断了她。
“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公司员工了。”
它意有所指，光球也看不出表情变化，不过从这句话能听出它对自己公司的骄傲。
“我们公司的员工就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打！”它语气坚定。
眼神上下扫视着看不清楚的小光球，谢小天犹豫半天，决定还是报警，毕竟，她命都没了，确实不想放过那人的。
此外，超速飙车真的不可取，为了市民的安全，这个电话她非打不可。
果断按下110三个数字。
一阵嘟嘟嘟的铃响过后，温和的女声在另一端响起：“您好，这里是丰城区派出所，请问您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么？”
“我要报警，有人肇事逃逸。”
谢小天直接道。
“能麻烦您说清楚地址么，我这边记录一下，通知辖区去处理。”接线员一听，面色顿时严肃起来，肇事逃逸可不是小事。
“就在郊区，没看清楚车牌，只记得隐约是一辆蓝色的斗篷跑车，速度很快，我还在等红灯，他直接开了过来，把我撞飞了。”
谢小天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发生的过程说了下。
“……您现在情况怎么样，需要救护车么？”似乎没料到是受害人自己报警，接线员小姐姐顿了下，又温和道。
“不需要，你们直接过来就行了。”
谢小天拒绝，救护车就算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我看到那辆车往市区中心去了，救护车不用来了，等你们来我人都凉透了，我报警就是想让你们把那个飙车的罪魁祸首抓起来。”
“省的又有别人遭殃。”
“……您真的没事么？”接线员似乎无语住了。
“没事，我现在好得很。“谢小天笑得开心。”我今天暴富了，老开心了。“
“你们快点行动，我实在担心别人的安全。”
“好的，感谢您提供的线索，麻烦您在原地等待，我们现在立刻出警。如果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请立刻拨打120急救。”
说到最后，警察小姐姐的声音愈发柔和，她有些怀疑报警人的精神状态，还是尽快出警吧。
谢小天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希望来的时候不要吓到了就好。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的动作，敏感的系统心，又开始心疼。
泪眼汪汪的，自家小宿主怎么这么可怜，被车撞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就在无人的郊外，一想就感觉核心都要哭了。
捏着不知从哪拿出来的手帕擦拭着眼泪。
看的谢小天一阵惊呼。
“你不是机械么，怎么还会流眼泪？”
“……呜呜，我不一样。”它哽咽的说。
“现在咱们俩是伙伴，我也就直接说了，我其实不是系统，我是你的工作伙伴。说系统那只是签约必须的小手段，你知道的，有时候宿主如果是人类的话，化身系统，签约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的。”
“这是有数据支撑的。”
丝毫不拿谢小天当外人，呆板的机械音消失了，再开口的是软绵绵的嗓音，雌雄莫辩。
谢小天挑眉。
所以，签约的必须小手段，为的就是和她签约。
擦拭着眼泪，光球的眼眶周围除了俩抹红色，还带着泪珠，看的谢小天惊奇的很。简直跟成精了一样，会说话，会哭，还会飞。
这让没死之前的，还信奉唯物主义的谢小天目不转睛。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小天，你先好好休息，这里警察处理事情的速度有点慢，为了我司员工的体面，你的肉身我来安葬。”
啊？
谢小天大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