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上钩
两人约饭,吴希愉一如从前,优先考虑傅梦炎的口味。
而回到2029年,傅梦炎心里还有2030年的痕迹。
她挑了第一次和吴希愉一起吃饭的那家店,那家她不那么喜欢的甜口菜系。
这次,他们没有一起去。
在约好的时间,两人同时出现在了店门口。
“梦炎!”吴希愉跨到她面前,笑容比冬夜温暖。
“嗯。”傅梦炎笑得很勉强。
再次站在这家店门前,他们已经不是曾经的关系了。
“你怎么会喜欢吃这家?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甜甜的口味。”
“喜欢的。”傅梦炎的回答都很简短,再长,她怕自己会哭。
吴希愉眼底浮上一层感慨的光亮,他淡淡地说:“好多年没见,你的口味变了。”
“算是吧。”傅梦炎顿了顿,“变得和你有点像了吧。”
后半句话,让吴希愉猛地抬头,却不敢过多揣测话里的意涵。
他的眼神,傅梦炎依然看得明白。她低头扫码,像上次的吴希愉一样,不声不响地点了他喜欢的那些菜。
吴希愉再次感慨:“都是我喜欢的菜,你的口味好像真的变得和我很像。其实这家我也常来。”
“哦,原来是这样。”傅梦炎装得毫不知情,像老朋友一样朝他微笑,“那你多吃一点。”
“好。”
这个“好”字,傅梦炎曾经听过很多次。
不只在2030年听过很多次,在更久之前,她听过无数次。
现在,这一个“好”字,却叫她刺痛。
差一点,她又要心软了。
等菜的时间,傅梦炎不想总看着吴希愉,低头打开了备忘录。
这两天,凭着记忆,她把吴希愉当初写的喜好都写了一遍,把上一次的很多回忆也写了下来。
对面是真实的吴希愉,手机里,是她拥有过的吴希愉。
好像,这就是时间的魔力。
“梦炎,”吴希愉好似不敢打扰地轻声问她,“你很忙吗?”
“哦,”傅梦炎这才抬起头看他,“不忙,看一点东西。”
“你现在……”吴希愉盯着她,后半句迟迟没有说出口,直到服务员端上菜,他们中间出现了第三个人,他才接上,“都是一个人吗?”
傅梦炎这才发现,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始终没问过这个问题。
她“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吴希愉的脸上立刻出现一种放心的笑容,她看见了。这是鱼主动咬着钩不愿意放的标志。
“那没有人……”
“菜都来了,吃饭吧。”傅梦炎很快打断他,她知道他想问什么,可现在她不想答。
她拿起筷子,吴希愉却伸手将她一整副碗筷拿了过去,和以前一样用热水冲了一遍,随后放在她面前摆好,笑着说:“好了,吃吧。”
又是这样。
但这次,她说了“谢谢”。
显然,这句“谢谢”太生疏了。
吴希愉愣了一下,感受到一种熟悉的陌生,但很快说着“怎么这么客气”,又一手包揽了所有吃饭的小事,仿佛他们还是情侣关系,帮她夹菜舀汤递纸。
傅梦炎都没有拒绝,这一点贪恋,她还是愿意纵容自己的。
吃饭间,他们依旧不痛不痒地聊彼此不在的那几年,发生了哪些小事。
吴希愉以为他获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而傅梦炎得到的,全都是旧的。
这顿饭不是聊得热络的回忆局,很快就吃到了头。
踏出店门口,傅梦炎就要挥手道别。
“梦炎。”吴希愉叫住了她,“就走了吗?”
“怎么了?”傅梦炎又明知故问。
“我送你吧。”
“我开了车。”
“那一起去停车场吧。”吴希愉并不知道自己的车是否和傅梦炎的停在同一楼层,可他不想放过一点机会。
“也行。”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有一些距离。傅梦炎始终看着前方,她怕自己扭头对上吴希愉的视线,就会像原来那样,忍不住跳起来勾住他亲上去。
沉默间,吴希愉忽然开了口。
“梦炎,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有哪一次可以不拒绝我?”
傅梦炎当然想过,第一次,就不该拒绝。
她笑了起来,把真心话当玩笑话说:“也许第一次就可以不拒绝,说不定我们俩现在也是个伴了。”
“你真的这么想?”吴希愉的语气中显然有一丝希望的喜悦。
“开玩笑的,就算没拒绝,结局也不好说,谁知道呢。”傅梦炎轻飘飘地答道。
“也许吧。”
吴希愉嘴上附和,心里却绝不认同。如果让他抓住机会,他是不会轻易放开的。
突然,他很想找到一点独特的安慰。
于是问:“你这辈子,拒绝最多的男人,是我吗?”
“好像真是。”傅梦炎听得笑起来,“没人像你一样,越战越勇。”
话说完,吴希愉的沉默横在他们之间。
直到走到她的车前,吴希愉才垂头沉沉地说:“不是越战越勇,最后我也退缩了。”
可你的退缩是应该的。傅梦炎心里反倒希望,若是早一点,你再早一点退缩,再早一点放下,就好了。
“别搞得这么伤感。”她笑笑,“走了,再见。”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立刻上了锁。否则下一秒,她也许会下来抱抱他,然后一股脑把她所有的爱倒在他身上。
但她不要这样了。
隔着车窗,吴希愉还在看着她。
她只好降下一半窗户,朝他摆摆手:“再见。”
“再见,梦炎。”
她看到吴希愉的眼神像湿漉漉的小狗。
吴希愉看她关上车窗的侧脸,像回望自己的青春,像多年的思念落地后砸出了声响。
再一次,她出现在身边了。
这一次,他有点不想放手了。他不想像19岁那年一样放手了。
但这一晚过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进展。
傅梦炎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吴希愉也在忙碌的工作中持续连轴转。
但凡思绪有空隙,他们就会钻进对方的脑袋。
傅梦炎总想起那个温柔吻她的吴希愉。
吴希愉总想起所有他记得的傅梦炎,她的笑容,她的声音。
只是谁都找不到很好的理由,可以心照不宣地聊得火热,可以用朋友的身份一再见面。
最后按捺不住的,是吴希愉。
故技重施,他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上,是外卖送不到公司的小蛋糕,配文:好想吃哦。
但这一条,仅对傅梦炎可见。
虽然傅梦炎并不知道这是专属她的“钓竿”,但她不傻,她看得出来,吴希愉自以为他在钓鱼。
她放大照片,看清店名,本想点个外卖表示已阅,却发现送不到吴希愉公司。
可她这条鱼怎么能那么快上钩呢?
于是她点赞,又回复:动动手指,点点外卖。
那一边的吴希愉以为鱼上钩了,很快回复:看过了,点不到。
还附了一个可怜的表情。
“原来你是有心机的,白白。”傅梦炎看着评论不禁笑起来,“可我也有。”
鱼是可以自己上钩的。
她又回:可怜。
接着很快出门去了那家甜品店,买了照片上的那款小蛋糕,再开车到吴希愉公司楼下,私聊他:办事刚好路过,帮你买了,下来拿。
原本,吴希愉以为他的鱼含了含鱼钩就游走了。但一收到这条消息,整个人便“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着跑下了楼。
同样的,他十二分的快乐,只表现五分。
“梦炎,你也太好了吧。”虽然要压下大部分笑意,可吴希愉的嘴角还是自然咧到了耳朵根。
“顺路就买了,看你可怜。吃了加油工作吧。走了,再见。”
不管吴希愉还想说什么,她都利落地走了。
但这种利落的转身,并没有击倒吴希愉。反而,他开始觉得,或许傅梦炎的眼里是有他的,只是他不那么确定。
为了确定这种可能性,他再次以回礼为由,要请傅梦炎吃饭。
“鱼总不能每次钓,每次都上钩吧?”
傅梦炎想答应,但又决定婉拒,回他:你不是很忙吗?
吴希愉秒回:忙,但可以抽空的时候约。
傅梦炎:那等你有空了再约。
吴希愉:周日,可以吗?
透过这一行字,傅梦炎仿佛看到了他焦急的心思,很快松口回复:可以。
周日到来前的几天,傅梦炎发现吴希愉像一只疯狂开屏的孔雀,每天都会发好几条朋友圈。2031年的她看过那么多遍吴希愉的朋友圈,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频繁地发一些特别琐碎的东西,甚至字里行间都透着股撒娇的味道。
在选择性点赞的同时,她觉出一丝味来。
她特意找了一个关系不错的老同学,找话题聊一些以前的事,顺带提及了吴希愉,感叹他最近的生活好像还挺充实的。
老同学听完很诧异:你俩还会交流呢?
傅梦炎:哦,偶尔刷到他朋友圈。
老同学: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好像不怎么发东西吧?我也就偶尔问问他最近怎么样。
果然,傅梦炎猜得没错,吴希愉孔雀开屏,却是仅她可见。
这一趟,不过是开头不同罢了。吴希愉还是那个撞死在她这一棵树上,却依然肯环抱树干的吴希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