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傅梦炎还是第一次听吴希愉咆哮,顿时觉得有趣。
耳边,吴希愉还在输出:“你为什么又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自己走了!你回家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回家!”
她拿远手机,轻轻调整好声音,面无表情地说:“我开车,你开车,两辆车,我开前面,你跟后面?”
“那样不行吗!你这是借口!你就是抛弃我!不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一个人走了!”
傅梦炎也不知道怎么狡辩他才会信,只好装糊涂说:“忘了。”
耳边接着传来一声叹息。
“你是要把我当过客是吗?”
这下轮到傅梦炎沉默了。本来她一声不吭走了,就是有这个打算。
可吴希愉有些脆弱的声音淌进心里,她又不忍心了。
“也……”傅梦炎顿了顿,“没有吧。”
“那我们今天能见面吗?”
“今天……”傅梦炎开始找借口,“刚回家,今天陪爹妈。”
“那明天呢?”
“明天……”傅梦炎掐着手指算,发现后天是除夕,又找借口,“明天很忙,要买很多东西,准备过年。”
吴希愉早就听出是借口,他耐着性子继续问:“那后天呢?”
傅梦炎这下说得一点不纠结:“后天除夕啊,大年三十你不陪家里人吗?”
“吃完年夜饭你不能出来见一面吗?”
“我年夜饭赶场。”
“那大后天。”
“大后天拜年赶场。”
“你根本不拜年!!!”吴希愉终于叫起来,“你从来不拜年!你就是躲我!”
傅梦炎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今年开始拜年了。”
“……梦炎,”吴希愉声音沉了下来,“情人节,情人节我们一起过好吗?求你了。”
听到最后三个字,傅梦炎有点讨厌自己了。
为什么又让他变得这么卑微了?
好像,这三次,他从来都是卑微的。
“好。”她答应了。
“真的吗?”吴希愉明显开心了一些,却又像个小孩一样嘴上耍无赖,“你不能食言,不然我就蹲在你家楼下,蹲到叔叔阿姨出来,让他们带我见你。”
“知道了,”傅梦炎声音温柔,带一点哄小孩的语气,“答应你了,不会的。”
“那这几天……可以回我消息吗?”听筒里,吴希愉的声音还是那么小心翼翼,似乎他没有任何选择权,一切都应该由傅梦炎决定。
“会回的。”
“那可以接我的电话吗?”吴希愉依旧小心地问,“像现在这样,我想听你的声音。”
“会接的。”
傅梦炎的耳朵紧紧贴着听筒,她在听吴希愉所有细微的呼吸变化。
此刻,吴希愉在她眼里,像一只容易被摔碎的陶瓷娃娃,她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只陶瓷娃娃因为她的一点口吻变化,就突然碎了。
在这之前,她没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吴希愉的脆弱,她原本没有去感受过。
她现在突然记起来,不止她一个人会悲伤难过,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还有原本的那个吴希愉,应该都有他们各自的难过,在每一次,她抛下他们的时刻。
只有她知道自己正在这场时间游戏里来回发疯,可每一个吴希愉的记忆里,再次出现的她,都是那个在他心上捅过一刀又一刀的傅梦炎,他们不知道她曾试图付出过。
无论对比哪一个吴希愉,她和他,在情感上都是不平衡的。
所以她又听见,听筒里,这个吴希愉在说:“梦炎,你怎么突然改变态度了……我心里反而觉得不踏实了,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你不会……在……计划着怎么彻底远离我吧?”
“傻不傻。”傅梦炎还是哄着他,“怎么彻底远离呢?你还可以蹲到我爸妈。”
“那……”吴希愉一口气吊在半空,停顿了很久才说,“你还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就好。”吴希愉总算笑了,“不讨厌我就好。”
“嗯。”
“那我挂啦。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哦。”
“知道了。”
挂断语音后,傅梦炎发觉吴希愉问完关于“讨厌”,却没有问她的“喜欢”。
凭着她现在对吴希愉的了解,也许直到他们情人节见面的那一天,他都不会随便问出口了。
到底要从哪一刻重遇吴希愉,他才可以在她面前拥有对等的自信?
这一切,不都是她亲手造成的吗?
“我是真该死啊。”傅梦炎坐在客厅沙发上终于骂了出来。
在旁边听了全程,大概摸透一点情况的傅岳回头瞪了她一眼,说:“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行不行?什么该不该死的。不就是情侣闹点矛盾吗?至于吗?”
“我随便说说的……我收回。呸呸呸。”傅梦炎马上伸手打自己嘴。
傅岳看看她,挪坐到她身边,表情有些八卦地说:“这个吴希愉,这么多年了,终于追上你了?”
“呃……”傅梦炎尴尬地笑笑,“也不算吧?”
“爸爸能说两句想法吗?”
“你说呗。”
“他是你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到现在,认识也有十年多了吧?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人小伙子也挺好的啊。至少从以前,我听你提人家,就没说他什么不好的。而且,哪有那么多傻乎乎的人愿意追在你后面跑啊?你爹我反正是没这种毅力。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他。”
傅梦炎不禁笑了,说:“怎么还有人巴不得家里白菜被猪拱的?”
“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猪啊。这一头,我还是愿意支持一下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
说完,傅梦炎进了房间,翻找起当年的毕业照片。
傅岳的一番话,让她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
翻了半天,才终于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到几本相册。初高中的毕业照夹在里面。
很久没看过这两张照片了,她才发现,这两张照片上,吴希愉都站得离她很近,笑得很好看。
顺手翻起过去的其他照片,翻了很久,却都没有发现和吴希愉单独的合照。
她忽然想起蹲到第一个吴希愉的那晚,他们拍了人生的第一张双人照。当时吴希愉的眼神里,有一些没说的话。
那张合照,25岁的吴希愉还留着吗?
想到这,她不禁苦笑。
“时间可真会捉弄人,哪有把人一个劲地往回带的。一张照片都留不下来。”
如果我回到了原本的时间,那张照片还会留在我手里吗?
25岁的傅梦炎会留着它吗?
放下相册,傅梦炎开始翻找其他抽屉、盒子。26岁的灵魂已经很久不怀旧了,这间房内到底有多少关于吴希愉的记忆,她不太清楚。
翻着翻着,她翻到一些小玩意。
求学业的护身符,寓意平安的红色编绳,听说可以辟邪的水晶手链,奇形怪状的书签,没怎么写过的彩色水笔,圣诞节的限定文具……
她想起来,这些全是吴希愉塞给她的,在他们18岁以前,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塞给她这些小东西。
后来,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不再送这些精心藏好心思的小东西,他会送明目张胆含着“喜欢”的大件东西。
但从拒绝他表白的那一天起,傅梦炎一样都没再收过。
现在,她当然后悔。
心硬得一样都不愿收,如今没给自己留下一丁点18岁以后的念想。
“活该,我看你是活该。”
躺在床上,傅梦炎盯着天花板想,24岁的傅梦炎,可以送什么给24岁的吴希愉呢?就算,到最后,只能是回忆。
“送……”傅梦炎坐起来,拿出平板,新建画布,“送,我眼里的他吧。”
画笔铺开了记忆。
过去树影摇曳的夏日,和未来,成熟温柔的吴希愉。
困在时间中的她,画下时空交错的画面。
这一次,她画得很畅快,也很仔细。
笔和心都沉浸在她脑海中的世界。
画完后,她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想,如果,有一天我又离开了这条时间线,这幅画是26岁的我送给你的。写着我的名字,希望它一直存在。
签下名字,傅梦炎发现还少了什么。
少了一个真正的她。
她再打开一张空白画布,提笔画下了26岁的她。
长长的人生,24岁到26岁或许短暂,可短暂的时间里却有截然不同的心。她想把26岁的这颗心,留给当下的吴希愉。
两张画都画完后,她不再做扭捏的自己,全都发给了吴希愉。
收到画的吴希愉很快回复:这是送给我的吗?!
傅梦炎: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
下一秒,吴希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梦炎,你可以把刚才这句话说一遍给我听吗?”那一头,吴希愉的声音小心翼翼中有藏不住的开心。
“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傅梦炎认真地说了一遍。
“这是我……”吴希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小狗垂头呜咽,“第一次收到你的礼物。”
不是第一次了,傻瓜。可惜你不会知道。
傅梦炎轻声笑着哄吴希愉:“不准哭哦,不可以哭。收到礼物的小孩不是应该要开心地笑吗?”
“那,我可以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嗯。”
“我可以要一张,两个人的画吗?我们两个人的。”
“哦,两个人的。”傅梦炎马上明白了,他们始终缺一张两人合照,“那么,情人节那天送给你,好不好?”
“好!”
电话那头,吴希愉的笑声钻进了傅梦炎的心里,叩开了她原本即将关上的门。
她笑起来。
很开心,白白,这次的你会索求你想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