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深渊
自从协会接手这件事开始。
这几天,宁云皖每天从节目组往外跑的次数逐渐增多了。
她怕自己会影响节目的录制,便去跟导演道了个歉。
“没事,这节目本来就是挑在你们有空的时间录制的。”导演却跟她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你和祁总忙完你们自己的事情也不要紧的。”
说到祁俞,她这几天除了会跑去协会处理看望那些小狗的伤势恢复情况,还时不时陪祁俞回他公司或者他家整理那些资料。
可虽说看似是她在帮忙,但无意中自己好像让他有了更多的顾虑。
她有时候不觉得累的,但迷迷糊糊中却睡着了,醒来时自己已经到了床上,或者是沙发上。
有时候,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他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工作。
很专心,低着头,在察觉到她醒了又立马来到了她身边,给她倒水问她刚醒来渴不渴。
.............
本来,祁俞是不愿意让宁云皖扯进到这件事的。
但是,她对自己说的那句“下次,你难过的时候,能不能也让我在你的身边?”一直在牵动着他。
他害怕她又因为自己偷偷的不告诉她,让她再因为这样伤心,流眼泪。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爱哭,可是现在当自己靠近了她。
却恍然才发现,她原来是那么的爱哭。
那她之前在哭的时候,是不是都偷偷擦眼泪的。
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内心紧张感越来越强烈,手上握着笔也更若是被万千重的石头在上面拉着。
笔头和纸张相距两毫米,却怎么也相触不了。
猛然,一个电话来电铃声响起。
那道柔和,以前想念了很久的声音随着“兹拉兹拉”的电流声在他耳道里畅流。
原来,他能正式进入她生活的时间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耳边的声音也同时间,响起,“你吃午饭了吗?等会我去的时候,给你带。”
“你想吃什么?吃点热的,我给你带点热的。别老是吃那些冷餐了。”她听他助理和公司的那些同事说,他平时在公司都吃的是冷餐,一点温度都没有,很伤胃。
一股温泉浇在了他的身上,渗透进了心里,祁俞慕然勾着浅笑,应着,“好,吃点热的。”
与此同时,助理走到了桌子面前,把一个文件袋放在了桌面上,怕太大声打扰了正在打电话的祁俞,便压低着声线道,“老板,这是唐远铭出轨的证据。”
祁俞看了紧封着的文件袋一秒,抬眼看向助理时,朝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电话那头似乎没听到那句话,某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放下笔,便示意助理出去了。
门一关,祁俞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缓声说,“我去接你。”
但是当他站起,拿好身后被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时,那边传来另外几人的声音。
“小皖姐,你这是打算出去了?协会还好吗?”
“嗯,出去一趟。协会很好,你们就别担心了。”
“那晚上还回来吗?”这几天他们见她老是和祁俞早出晚归的,以为这件事还没解决完。
紧接着,就像是正穿着鞋的声音传到了他那边,她对他说,“不用,你在公司等我一会,我一会就到。”
祁俞见她这么说了,也没再说什么了,他不想违背她的意愿。
可是他不知道,在宁云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
她眼前一花,身子若在被人抛在了半空中,失重般的坠落,絮乱的呼吸在被不断协调,她急忙闭眼,扶着一旁的墙壁。
手腕处贴着冰凉的壁面,手指曲起努力抓着它,忍着让身子跌落在地板上的趋势。
低血糖又犯了,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他已经很忙了。
说起来,有点可笑,明明自己都说让他不要再偷偷难过,偷偷瞒着她。
她自己现在却下意识想要这件事不被他察觉。
喜欢一个人之后真的是会变得很别扭。
*
云齐集团公司楼下。
保安已经认识宁云皖了,当宁云皖提着保温盒走进旋转门时,他们笑容已经敞开了,“宁小姐,又看祁总啦。”
宁云皖走出旋转门,回笑点了点头。
身侧突然一阵风吹过,她的裙摆被微微吹起,扎的高马尾,尾部也随着风吹到了她的侧脸旁,一抚而过。
手下拎着的便当盒子,被猛力的风力推动的前后晃啊晃,令她下意识间把手上拿的东西攥得更紧,生怕洒在了地上一样。
下一瞬,身后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在她鼻腔内乱窜,余光里保安们的神情更是猛然也变得严肃。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正值转身之际,保安们就在她眸尾处的视线里,有了动作,声调也很不欢迎。
隐约感受到,在离自己身后几米处的氛围很压抑。
其中一位高高壮壮的保安拦住了,一位穿着运动装的男人,“唐公子,这里不欢迎你。也请你出去。”
唐远铭觉得好笑,一个保安还没配到能够拦着自己的路。
“让开。”他盯了那只横放在自己眼前的手一眼,又挑着眉骨流连了一番几人,表情恶劣,“端好自己的位置,不该拦的别拦,不该碰到的也别碰。一个保安能耐能这么大,祁俞弟弟给惯的。”
“我好歹也是他的姐夫,你一个外人小小保安是能拦得了的?”
祁俞弟弟?他的姐夫?
宁云皖一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他就是那个不要脸的人渣。
但她也不想给祁俞添上比必要的麻烦,便强行欢笑地和他说,“这位就是唐远铭先生?安安的爸爸?”
众保安颔首着点了点头,唐远铭对宁云皖有印象。
老早就听说,祁俞参加了一个恋综,和里面的一个长相乖巧,清纯的女生天天腻歪在一起。
祁俞对唐远铭一直有偏见的,那是唐远铭自找的。
一个花花公子,要不是当年自己姐姐在看清楚点也不用犯糊涂。
所以当唐远铭听到这事情时,大牙都收不住了,他还以为是说笑话呢。他就没看见过祁俞容许哪个女孩和自己靠得这么近,就他当年和祁俞姐姐结婚后,他丈母娘一直给祁俞安排相亲对象,祁俞都会用一万个理由推辞。
他自己还给祁俞介绍了,祁俞却冷脸说还轮不到他操心。
但是这会见到宁云皖,他也明白了点什么。
“哟,这不是弟妹吗?长得这么乖,又这么会撩。”他笑得耐人寻味,“也难过祁俞弟弟动了心,是我我都会被迷得团团转了。但就是不知道妹妹这是真心还是假意了?毕竟,我也听说妹妹之前在说要祁俞弟弟联系方式的时候,还转头就参加了恋综,要不是祁俞弟弟自己也碰巧上了。那不得——”
话语突然被打断,地板上一个庞大的身影在逐渐和自己的拉近,宁云皖刚想着反驳口语步步紧逼的唐远铭,自己又时被护在了身后。
祁俞头一次拉她拉得用了点力度,脸上表情也是头一次冷得吓人。
他第一次发火,“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但仍然能听出来是在抑制着的,声音很暗哑,像是紧绷着的琴弦,弹出来的声音一样。
宁云皖看着他脸上太阳穴青筋微微凸起,眸底染上了一丝猩红,她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唐远铭看得嘴角弧度轻藐,语气更是轻浮,“祁俞弟弟有事,那姐夫下次再来找你。”转身后,散散举起了一只手摆手道,“牵紧了昂,别给人拉散了。”
祁俞眼圈的微红散了下去,眉眼间也缓缓放松了下来,他对保安们说,“你们先下去吧。”
保安们回到了自己的站岗处,宁云皖眉心微低,放缓语气说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也相信你知道我是真心的,可是好怕你被他的话影响。
祁俞低头看着那便当被她紧紧拎在手里,虎口处的皮肤都紧皱在了一起。
他抚着她的手,像是抚慰着她,又漫漫淡然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真心的。”接过了便当,眸光幽幽的凝视她的脸上,手掌附在了上面,轻柔低诉着,“别听他乱讲,他的话不可信。他也奈何不了什么风浪的,我们先去吃饭,你饿不饿?”
宁云皖摇头,祁俞却拉起她的手,朝电梯走去,脸上的笑容很灿烂,“那陪我吃?我得尝尝小皖的手艺怎么样。好久都没吃过了。”
宁云皖听的一笑,哪有好久?
她无奈含笑,知道他在逗她,就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明明昨晚才吃了。”
*
回到别墅后,白汐汐见她一个人,又探头望了望门外。
“祁老板,今晚又不回?”
宁云皖在低头换鞋,“他还没处理完事情。”
“昂昂,不过也没事反正节目组这几天也没啥特别的活动。”白汐汐又问,“小皖姐,你今晚想吃什么。今晚好像就只有我们两个在。其他人都不在。”
宁云皖把脱下来的鞋子放进了鞋柜,问,“宋总也不在?”
“他今晚有个应酬。”白汐汐跟着宁云皖走上楼,提议道,“要不吃番茄鸡蛋面吧?其实我就会这个。”
宁云皖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答,“就会番茄鸡蛋面怎么了?我还不会这做个呢。”踏上了第二阶楼梯,“简单吃点就好了。我不挑的,你还不了解我啊。”
白汐汐怯笑着,点头。其实她是想给宁云皖煮点补身体的,天天见她到处跑,等会还是试试吧。不过,先不跟她说,因为一跟她说了,她就会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做的。
说会麻烦到自己。
白汐汐跟她到房门口便又下去了,宁云皖刚一开房门,手机来电声又响了。
是宋思情的。
她好久都没打过电话来了,自从上次她休养好后,她又跑去国外跟爸爸做项目了。
不懂得再休息一阵,为此那次宁云皖还跟她吵了一架,当天晚上她便做个那个小时候的噩梦。
其实,宋思情和她的爸爸一直都是这么不要命的工作。
爸爸都是一直在国外的企业担任高管,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小时候,宁云皖都是跟爷爷奶奶在生活,时不时跟他们回老家乡下住几天。
直到,她上初三的时候,奶奶因病走了,爷爷当时又被学校分配带高中毕业班。
放学回家没什么人,会在家里等她了。
她只能每天跟题目打交道,偶尔还能跟顾柔沚玩一玩。
可是上了高中,顾柔沚因为户籍问题和家庭原因,转到了隔壁市读书。
宋思情眼见着,她越来越一个人,便申请调任到了她身边工作。
但还是很忙,每天项目不停,但好在宁云皖没有形成孤僻的性格,反而什么事情后圆润的应付过去。
这也是,她之前不擅长会把自己的情绪轻易露出来的原因。
她从不怪他们,因为奶奶走的时候跟她说,“好的亲情,友情,爱情都要珍惜。不要因为嘴硬错过了,不然就被后悔一辈子了。”
她很体谅父母,和她们相处也很是融洽,很少吵架。
除非了那一次。
....
宁云皖接上了电话,宋思情立马开了口,“皖皖,对不起。我知道你很担心妈妈的身体,但是这项工作真的是太紧急了。”
宁云皖来到了窗边,看到海上有人冲浪,动作极其顺滑。
海浪不断翻滚,像是把海风拍打到了她这里,窗帘被吹得微微动作。
她笑说,“妈,说什么对不起啊。”又想到了什么,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带你见见你未来女婿。你女婿梦就要完成了。”
宋思情一听,语气变得欢快,“是祁俞吗?我就说嘛,对了妈妈太忙了,那个恋综等我忙完,我狠狠的补回来。”顿了几秒,突然又问,“对了,我听说协会最近接了一批伤得挺重的小狗,怎么样了?要不要妈妈托人再帮你找几个人手。”
“是祁俞。协会那边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宁云皖说完低眼笑了笑,但是手机突然又进了一个电话,她说,“妈,我先挂了。有个电话进来了。”
那个电话是协会那边的。
一接上,吴姨说,“小皖这边郊外有一个流浪动物救助站需要援助。”
宁云皖说,“好的。我现在过去一趟。”
“不用啦,我已经叫人去了。”吴姨解释着,“我看那个拉货物的人说,援助物资要经过你同意,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宁云皖却还是放心不下,“我还是去一趟吧。”
吴姨知道这孩子有点倔强,自己拗不过,缓声说“好,那你路上小心点啊。记得手机保持畅通。”
*
宁云皖下楼时,白汐汐还在厨房离忙活。
跟她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在网约车上,她手里的又来了电话。
是顾柔沚的。
谁知她一接通,那边就大声呵斥着,“你疯了吗?!你自己一个人这么郊外。”
声调高的连司机都打了一个哆嗦,宁云皖却神色如常,“就去一趟没什么的。”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陈述道,“再说了,我小时候那次出门找一一差点被拐,就是个意外。我现在都二十五了,反应别这么大。”
“不是,那有多郊外你不知道?好歹也有个人陪着啊,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那这个援助来蒙骗青春少女的啊?”顾柔沚要不是会每个月有这个固定的时间打电话回去问问协会的状况,她什么事都会被蒙在鼓里。
她就知道宁云皖不会告诉她的,上次陪宁云皖去也是她通过协会的人知道,就立马赶来了。
她这次说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知道她因为一一的那件事而专门开了这个协会,一直在救助流浪动物,只要那里需要援助,她都会立马去。
但是现在没有自己在她身边陪她去,自己是真的放心不下。
她软了语气,“那祁俞知道你去吗?”
“不知道。”宁云皖说,“别告诉他。”她发现自从遇上他之后,自己开始有点依赖她了。她之前明明一个人也可以的,他最近也好累。
真的好扭捏。
“可以啊你,宁云皖。”顾柔沚却说,“你这次,真的是气死我了!我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回去,我真的心脏病要被你气出来。”
*
到了郊外。
宁云皖下了车,车子一呼扬长而去。
周围没什么绿植地带,全是光秃秃的,在岩石沟壑中间屹立着一间平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郊外地点,会让她感到周围空气稀薄。
呼吸越来越快,像是缺氧一般,脸上热热的,有点难受,眼前恍然一下就冉冉开始转变的暗淡。
黄土和山脉,在她视线里渐渐被黑暗吞噬。
很多种想法挤进了她的大脑里,手颤颤抖抖地正想摸着口袋找出刚出来备着以防低血糖再犯的糖果。
身后一道车光灯直直地在她身侧照射到马路上的前方,直到尽头。
车轮和沙石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但她耳鸣一阵,外界的是声音什么都在耳蜗里不复存在了,仅存下嗡嗡长鸣,它把她拉近了一个深渊。
不断的坠落,坠落,坠落。
可再到涯底的那一瞬,有一双手伸了出来。
她猛然回过神,微微张开眼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还有“滴滴答答”的输液声,看着那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下坠。
沿着输液管一直流通到插在自己手背的针口里。
眸底的目光渐渐清晰,男人的身影出现了在她的眼前。
他和医生讲着话,但是讲得什么她还是听不清。
就在她缓缓动作,起身的时候,男人走近了她,眼眸闪过一丝懊悔,他摸了摸她的脸,“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你就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低血糖了。”
宁云皖反握着在自己脸上的手,怔怔的看着他,“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她那清澈的双眸又不知是第几次浮现了一点泪光,垂眸时,泪水沿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在他男人的手背上,又顺着他的手背掉到被子上。
现在都不像以前的自己了,她对自己又哭又笑的,问他,“我是不是特别矫情,特别脆弱。”
一点都不脆弱,也不矫情。
在刚刚顾柔沚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在顾柔沚跟他说了她的事情之后。
他讨厌自己之前的唯唯诺诺不敢靠近她,要是在很久以前,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自己很主动地靠近她。
她当时,会不会没有这么难过。
男人眼底爬上了一丝痛苦,一抹凉意直盘心头。他吻了吻,那残留在她眼睫的泪珠,盯着她水亮亮的双眸,语速放得很慢,“不矫情,一点也不脆弱。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宁云皖看着他的薄唇沾上了自己的泪水,无声笑着问他,“不脏吗?”
“不脏,很珍贵。”他说。
宁云皖嗤笑出声,说他傻,抬手在他嘴唇上描绘着,软笑着,“我没什么的,休息一会就好了。”
男人闷闷地嗯了一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响。
是助理打来的。
“老板。”他说,“宁小姐的协会要出事了。”
祁俞神色一沉,宁云皖见他脸上不对,问,“怎么了?”
祁俞说,“没什么,就是那个律师现在需要资料。我现在回去拿给他,一会就回来。”说完,见她点头后,他才起身回应助理的话,“你先去了解一下情况,我等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