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发财。
钱多多又失业了。
旅行社倒闭后,她去一家整形医院做咨询师助理。
上班头一天,她对前来咨询做双眼皮的小姑娘说,你眼睛这么好看,没必要整啊。
带她的师父搁一旁瞪她。
后来,她学聪明了,委婉提醒前来咨询整容的女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要被网上制造的容貌焦虑带偏,要非得整,她不拦着,但对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她会再三提醒。
由于她再三提醒,好几个顾客悬崖勒马,重新照照镜子,回家了。
因此,钱多多的业绩是最差的。
每当顾客放弃在整容手术同意书上签字,钱多多都有种匡扶正道的自豪感。
因为她实在没法像别的咨询师那样睁眼说瞎话,制造容貌焦虑。
人家本来只想做个双眼皮,结果忽悠着人家do全脸,整完漂亮了也行,可多一半不自然,还没之前好看。
尤其年纪尚浅的小姑娘,心智不成熟,整容只是心血来潮,经不住咨询师那张天花乱坠的嘴,一不小心误入整容歧途。
她可亲眼看着一位十分秀气的小姑娘来打个瘦脸针,结果被金牌咨询师忽悠整双眼皮和鼻综合手术,好好一个小清新愣是给整成网红塑料假脸。
小姑娘后悔了,即便取出面部假体,亦不能回复当初。
所以,凡是钱多多认为没必要整形的顾客,都委婉地提醒那么一两句。
实习期最后一天,一位小姐姐都躺倒手术台上了,要打麻药时,小姐姐过于紧张,紧紧攥住钱小助理的手。
钱多多趁医生去隔间拿麻醉剂,对抖个不停的小姐姐说,你这么好看还要整,真是活该好看啊。
小姐姐弱弱问,她真的好看么。
钱多多真诚点头,说,小白花脸,特纯情。
小姐姐翻身而起,下了手术台,不整了。
钱多多下班时,被院长叫住,说她明天不用来了。
手术室安装监听设备,一台十万块的手术被她一句话给搅黄了。
另外,院长怀疑她是专业砸场的,是隔壁新开美容机构派来的间谍。
……
失业后的钱多多疯狂投简历,好在卡里还有点存余,够她苟几个月。
人算不如天算,她那不省心的弟弟打球伤了脚,要拄俩月拐,她妈给她打来电话,弟弟没工资无法按时交付房贷,是她这个姐姐表现的时候了。
这个扶弟魔当够了,钱多多刚要怒摔手机,想想没那闲钱买个新的,于是深呼吸三秒钟对着电话那头咬牙切齿道最后一次。
本科毕业的她,本来可以挑一挑工作,生活压力所迫,什么好活累活,只要给钱,先凑着干吧。
然后,她用最快时间,应聘上一家五星酒店的服务员。
工资待遇还不错,若转正福利多多,且有晋升空间。
钱多多一高兴,上班路上买煎饼时多加了一颗蛋,豆浆也要了两杯,喝一杯倒一杯。
不,是被拥挤的行人撞倒一杯。
到达“春潮锦上”酒店,换好工作服,打了卡。
带她的领班叫韩寒,大家称呼寒姐。钱多多由寒领班遛着参观酒店客房,提醒她工作注意事项,钱多多一一用心记下。
走廊尽头一扇豪华双开门前,寒领班止步,克制的眼神里不经意泄露几分春色,清清嗓子道:“这间总统套房,未经允许,不可私自入内。”
“里头住的是VIP大客户?”钱多多不禁好奇。
“不,是安总。大boss的儿子,常年不回家,多一半在春潮锦上住。”
瞧瞧,这就是命啊。
她这辈子都住不起的酒店,人家常年住。
寒领班遛着她继续参观,“你新来的,我得提醒你,安总年轻英俊,别趁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往上贴,张经理火眼晶晶,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你对安总有没有想法,被他盯上,不出三天,肯定被解雇。”
“寒姐放心,我外号‘钱铁树’,天生对男人免疫,开不了花。”
“27了还没谈过恋爱?”寒姐惊讶。
钱多多沉吟,“年轻时有过一段还没开始多久就结束的爱情,不知算不算。”
“行,你挺个性,姐姐欣赏。我带你去酒店食堂转转,咱们春潮锦上最大福利是饭菜好,每天上百道菜品,中西皆有,高档自助餐标准,保证你吃了酒店的食堂再吃不下别公司的菜,大厨可是安总严格挑选的。”
“真的么,我最爱吃,天生一颗干饭魂。”
酒店转角,走来两位男士。
一位是胖乎乎的张经理,另一位则高大颀长,气质卓然,俊朗年轻,一看就是出生在罗马的人。
钱多多看呆了。
寒领班90°鞠躬,比遗体告别仪式还隆重,冲来者问好,“安总,张经理。”
见身旁的钱多多傻愣愣盯着安总的脸,寒姐暗中拽她袖子。
只怪安总长了张小言男主的脸,女孩第一次见安总都会看呆。
钱多多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
同时,张经理冲钱多多投去不满一瞥。
安易路过两位垂首的女士,突然顿步,回头盯着钱多多看。
“那个低头的,抬起脸。”
钱多多被点名,心里咯噔一声,本以为对方没注意到她,看来还是被瞧见。
她不情愿抬起脸。
安易见到那张脸,又瞧了眼她身上的工作服,笑了笑,“新来的员工?”
“今天第一天上班,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请安总见谅。”寒姐替人说话好。
“钱多多。”安易盯着对方胸牌上的名字,“俗。”
……
“什么职位?”安易饶有兴趣。
张经理回答:“负责21层客房的服务人员。”
安易唇角勾了勾。
张经理寒姐不明所以,安总不爱笑,面上情绪不多,妥妥的淡漠禁欲系,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破功了?被新来的小美女给整迷糊了?
两位面面相觑时,安总发话:“这张脸看着妖媚不正经。”
说完,转身走了。
……
钱多多回更衣室脱掉还没穿热乎的工作服,寒姐进来,“你这是干什么。”
“安总言外之意,我不适合在这上班,不好意思耽误寒姐半天时间。”
寒姐看着面前这张脸,哪里妖媚不正经了,多温甜清纯的一张脸,看上去二十不到。
“你是不是得罪过安总啊?”寒姐问。
钱多多笑笑,不愿多说。
见人有难言之隐,寒姐没有多问,只道:“不着急走,安总没发话,张经理也没表态。”
“自己走总比被人辞退要体面。”钱多多潇洒笑笑,拎起手边的包,“我要尽快去找新工作了,就不耽误寒姐了。”
—
时至黄昏,钱多多也没找到新工作。她乘公交到郊区的普兰大桥看风景。
手扒着桥栏杆,看水里的野鸭子争食,钱多多看饿了,从包里掏出早上剩下的半块煎饼啃。
胃是饿的,但毫无食欲,她吃几口开始撕扯煎饼往桥下仍,野鸭子竟也争抢。
她苦笑。
一辆敞篷跑车驶来,伴着震天的车载音乐声。
钱多多回望。
开车的是个戴着金帽子大墨镜的大叔,看两鬓略白,岁数应该不小。
车上还站着两位挥着手绢随车载音乐左右摇摆的性感小姐姐。
这么大岁数还这么骚,钱多多腹诽,刚要回头,一块手帕飞她脸上。
她拿下捂眼的帕子,好浓的香水味,直冲天灵盖,钱多多连打好几个喷嚏。
风骚跑车逆行,停在她身边,车上的小姐姐冲她伸手,“不好意思,我的纪梵希手绢。”
钱多多递过去。
驾驶位上的墨镜大叔冲她呲牙,“小妹妹一人桥上啃煎饼,真让人心疼,跟爷走,带你去吃大餐。”
钱多多白了大叔一眼,继续转头看桥下鸭子。
臭不要脸的老流氓,给谁充大爷呢。
大叔下车,扮酷似得摸摸头上的卷毛,“闺女,我虽然看着不像好人,但我真的不坏,没有坏心思,单纯请你吃饭,赏个脸。”
面对大叔伸过来的手,钱多多不屑一顾。
“不用,谢谢。”
大叔不勉强,收回拇指上套扳指、其余四个指头套大金戒指的手,喃喃道一句,“哎,闺女你错过了一个亿啊,跟爷握手不亏啊,多少人上赶着呢。”
然后,上了车。
敞篷跑车驶过大桥,沧海一声笑的车载音乐渐行渐远。
耳根清净下来,钱多多继续掰煎饼喂鸭子,半个煎饼仍完才回家。
普兰大桥离家远,乘公交到小区门口,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回家了。
进单元楼时,身旁停的一辆轿车内传出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这么晚才回家。”
钱多多转头。
安易坐在驾驶位,吸着一根烟,用一种略微不耐烦的眼神盯着她。
“安总,怎么来这么破的小区啊,这小破地跟您气质不搭啊。”钱多多阴阳怪气道。
“是呀,确实破,你说你一把年纪了,马上奔三了,还租在这么破的小区,真是……”
“真是让你看了很爽是吧。”钱多多替人接下半句。
安易点头,“会聊天。”
钱多多冷哼一声,转身继续朝单元楼走。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就这么辞了?”
钱多多回头,“安总是特意来请我回去上班的?”
“我知你缺钱,你要求求我,说不定许你回去上班。”
“呵……”钱多多冷笑,“多大的职位啊值得我求你,去你总统套房当总统么。”
安易吐口烟圈,袅袅烟雾熏得看不清表情,“就你,去总统套房给我刷马桶都不配。”
钱多多朝豪车走近几步,略弯身,看车窗里坐得笔挺的男人,“你不是特意跑我家门口来奚落我吧,啧啧啧,我都心疼你那油钱,不值当。”
她直起身,“说吧,还有什么羞辱的话直接说出来,姐的大脑光滑得狠,你的话只会顺着姐光滑的大脑滑下去,给姐造不成任何影响。对了,总结重点,太啰嗦姐可没耐心。”
多年不见,还是那么幽默,安易冷哼一声,手中的香烟探出车窗,指腹弹掉烟灰,“都说风水轮流转,往tm死里转。”
钱多多愣了下,很快笑了,“还能怎么转,你看到了,如今你高高在上,而我落魄如丧家之犬。你要高兴,可以天天开你豪车来我家门口看我这个社畜是如何早出晚归庸庸碌碌的,反正这破地界能随意停车。”
钱多多转头时,安易开口:“明天回酒店上班。”
“别了。今天找不到工作还有明天,我真是谢谢您的好意。”钱多多入单元楼,摁电梯键,里头没人,她走进去。
电梯门关阖的瞬间,又打开。
安易淡定走进电梯厢。
钱多多歪脖子看他。
这是要干嘛。
“不是故意找上我么,来这招欲擒故纵好玩么。”安易说。
钱多多:“说人话。”
“春城那么多酒店,偏偏去我家开的,偏偏去我常驻的那家,不是早打听好了,猜我对你余情未了,打算与我旧情复燃。”
钱多多只想笑。
这人以前脑洞没这么大,联想也没这么丰富啊。
见人只呵一声,安易继续冷嘲热讽,“谈升呢,出国后甩了你?没抱上富二代大腿,见我发达了,打算吃回头草。”
“草……”钱多多骂街。
电梯门打开,她往外走,让他一个人在这编小作文吧。
人出电梯厢的一瞬,钱多多被安易握住手腕拽回去。
钱多多甩开他,继续朝外走,又被人拽回去,这回直接来个电梯壁咚。
安易俯身,眼尾微红,冷峻眉眼似在压着恨意,他低头凑近她的脸。
两人挨得近了,钱多多才闻到他鼻息间的淡淡酒味。
和着,刚才他是在撒酒疯。
“钱多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知道你需要工作需要钱,明天乖乖去上班,否则我会让你求我。”
说完,松开她,修长手指摁下一层电梯键。
钱多多走出电梯,电梯关阖,两两相望的视线被隔断。
钱多多回过神,掏钥匙开门。
九年不见,狗子怎么有点病娇那味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