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李婉拉住就要起身的穆双安,道:“若大人依旧疑我们,我们立时离开便是。”
上官凌看也不看她,只冲着穆双安冷道:“穆大小姐也有畏首的一日?”
穆双安站起身,道:“我一个女儿家,胆小畏事也算不得羞事,倒是有些阴险小人身为朝廷命官,整日只知溜须拍马,真是无颜对天地。”此话一出,将李婉吓一跳。
上官凌简直要气笑了:“你若不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个阴险小人的手段。”说完转身便走。
穆双安心中不快也只得跟上,余留李婉一人不安得紧。
行至拐角包厢门外,小兵将门打开,他迈步而入,穆双安跟随其后,待到小兵再将门关上,房中只她二人。
上官凌从怀中掏出一物,懒洋洋甩在桌上,问:“你可认得此物?”
穆双安瞥了一眼,道:“不识。”
“我知穆小姐对宵小之术了解颇深,回答可要想好了。”
“自是想好了,又不是我的物件,我上哪里认得去。”
上官凌倚坐在圈椅之中,悠悠道:“今日是皇上回宫的大日子,若在必经之路上捉到一两个与燕岁观贼人有关联的欲谋不轨之人,想来也是正常。只是不知穆府裹挟其中,意欲何为?”
“你敢!”穆双安瞪眼咬牙。
上官凌勾唇一笑:“这正是我一个阴险小人的拿手本事,有什么不敢的。”他往椅背一靠,“反正二位小姐是自己投进来的,自是我想如何说便如何说,我今日便说你二人是刺客,你也只得认了,你信是不信?”如今楼中上下皆是他的人,做个伪言伪证自是不难。
他下巴微抬:“怎么样,现在穆小姐可认得此物了?”
穆双安气鼓鼓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拿起那东西,翻看几下,攒眉道:“大人成日在燕岁观查贼,这东西怎么还需问我?”
上官凌听见燕岁观三字,眉目瞬间冷了下来:“你只需说这到底是什么。”
“以珠为五星,分盘之经纬。若我未认错,这应是古籍中记载的星罗棋盘之一的五星盘,只是缩小了许多。”
“可做何用?”
穆双安抬眸看他一眼,道:“对比近日星象,以星子为棋,在棋盘中推演变幻,以明天意。”穆双安观盘中星子布列,略顿了顿,问:“此物大人自何处所得?可是燕岁观?”
上官凌本不欲作答,想起她通晓些星象占卦之说,道:“在一名唤信生的燕岁观库头身上搜出。”
穆双安道:“此人只怕与那日欲在观中行恶事的贼人有所关联。”
“你怎的知道?”上官凌面色微变,几欲站起。
此时轮到穆双安幽幽一笑:“大人若想知道,便将此事发展细细同我说说,我若心情好了,可能就告诉你了。”
上官凌蹙眉正要说话,却被她拿话阻了:“你莫想再拿什么刺客不刺客的吓唬我。一来我穆家的忠心,圣上及天下均可见,不是阁下一两句话便能抵消的。二来大人是有求于我,不该这等态度,大人既然只能从我这得知一二,合该作揖行礼才对呢。”她笃定了他再无旁人可以相问,不然方才也不必费心威逼恐吓。
只是不知他同玄及到底有什么过节,几次但凡提到玄及他都冷若寒冰,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
倒被她猜中了,上官凌先前已问了数个江湖术士,均无人识得此物。今日碰到她,不过临时起意试她一试,不料竟真认得,只是伶俐又大胆,立时便反客为主起来。
上官凌道:“我既已知道这是五星盘,难道不会自己查翻古籍么?”
穆双安一笑,略带了几分狡黠,转身就要出门:“那就祝大人顺利如愿。”
走了几步,手刚刚搭上门,身后传来少年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信生已死了。”
穆双安抿唇,返身寻了个软椅舒舒服服坐下来,好整以暇道:“大人继续。”
上官凌冷道:“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其余案件详细不可同外人透露,你若还不肯言自请便。”
穆双安本来不过是气他态度冷硬又威逼恐吓的,见他退了一步,自己也退一步,毕竟所谓的神教她也厌得很,道:“五星盘看的就是五星走向。《荆州占》曾曰五星顺度,出入应时,则天下安宁,祸乱不生;若五星出入不时,则可能天下大乱,余殃不尽。此盘中,五星在两河之中不得出,且五星俱亮而月暗,上首处日星又被遮蔽,意味着有不道之臣,欲起兵祸与主相争。”
说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俱觉惊心怵目。上官凌飞快道:“先前在燕岁观,他们欲现国祸的不详之兆,这星盘则是明确指出不详乃起兵祸。”这般串起来,倒是越见明晰,所着之处也不难猜,毕竟当世手握重兵的权臣就那么几个。难怪玄及得皇帝看中,赐真人之号。就这一手揣摩帝心的本事就少人能及。
他忽想到什么:“不好!”起身便往外跑。
穆双安随在其后出来,见到楼中一大半的小兵都跟着“耳将军”撤出了曲水楼。
李婉见到穆双安,忙拉住他道:“你可算出来了,我一颗心就在嗓子眼里直跳,你再不出来,我只怕是受不住要昏死过去了。”
穆双安忙安抚她道:“无事,不过问了我几句不相干的事。”
李婉拉她就要走:“咱们不该来凑这热闹,差点惹了祸在身。”
只是曲水楼难进更难出,刚至一楼,外头响起了打斗之声。
穆双安护着李婉退回二楼,从窗户边往外一看。
外头数个禁卫军同一群蒙面人缠斗在一处。
皇家车架停在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守满了禁卫军,严阵以待。里层有个男子骑在马上,一身素衣,很是显眼。
因离得太远,眉目不清,只是颇有几分出尘之态。想必那就是大皇子了。
几个蒙面人不敌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擒住。上官凌干脆利落卸掉他们下巴,转身跪地冲围得水泄不通的马车朗声道:“禀父皇,贼人已悉数擒住。”
父皇……穆双安愣在原地。
内侍传出皇帝的旨意,车队再次前进,禁卫军整队跟随。上官凌临行前往曲水楼上望了一眼,那眼神似笑不笑,仿佛在嘲笑她自诩聪慧,却连人也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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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凌回到宫中,已近深夜,不想魏贵妃仍坐在上首等着他。见他回来,有些不满道:“你如今进了禁卫军,成日里不见人影,我想找你说句话都费劲,快快坐吧。”
上官凌依言坐下,小太监忙奉上茶水,他跑了一日,确有些渴了,端起饮了一口,笑问:“母亲有何嘱咐?”
魏贵妃打了个哈欠,姿态懒懒道:“太后娘娘让我告诉你,为你选了个极好的名门闺秀,定国公府的穆双安。”
上官凌天潢贵胄,自出生起就接受了宫里最严格的礼仪教育,可他今日做了一个十数年从未有过的失礼之举,一口茶刚喝到嘴里险些喷了出来,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魏贵妃忙替他拍背,道:“真是儿大不由娘,听见有了媳妇竟喜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