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上官凌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凉凉道:“小公公要出宫?”
梦凉浑身一抖,声如蚊呐:“是。”
上官凌一声冷笑入耳,前方的梦凉又是一抖,穆双安不禁跟着一抖,小宫侍的服饰衣角一颤一颤。
穆双安盯着他翻转宫牌的修长手指,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被拖走时应该用什么姿势才不至于太过狼狈。却听得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吧。”
穆双安几乎错愕的看了他一眼,他却瞧也不瞧她,只冷声道:“小公公记得宫禁前赶回来,否则被禁卫军捉着砍了头也莫觉得冤。”
她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啐他一口便被梦凉拉着跑走了。
西市桃溪大街上的济安堂是有名的大药房,价格公正种类齐全。她们此番出宫也是要去济安堂抓连金草,连金草贵重,一般的药房定是没有,须得去城中最大的药房。
“可……我们如今在哪?”街头人头攒动,人流熙熙攘攘,街边三三两两的有着各种货摊,还有货郎们挑着扁担边走边吆喝,市井气息浓重。当穆双安与梦凉在街头茫然无措的转悠了大半个时辰,问了几次路,可她对街市太不熟悉,各种地名混杂不清,如今竟是药房没找到,还把自己弄丢了。
梦凉原本有些瘦削的小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吓得直抹眼泪,灰黄的衣袖上沾染上点点泪珠,晕开成暗黄的色泽。她微一扬头,泪眼朦胧:“婢子该死,若是把小姐弄丢了,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穆双安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我就在这里,怎么叫弄丢。你莫哭了,咱们再找人问问,总能找到的。”
话音刚落,旁边踱出一个人,穿着短褐,带着四角帽,便是街头最常见的打扮,嘴唇厚厚的,一副憨厚模样,他拱手作揖道:“两位小公公有礼,西市街巷弯弯曲曲最是容易迷失,小的是旁边酒馆的小二,常常能见到一些迷路的小公子,敢问两位小公公可也是迷路了?”
旁边确实有一家名叫“悦客”的小酒馆,如今不是饭食时间,人倒也不多。梦凉忙拿袖子擦干泪,道:“我们要去桃溪大街的济安堂,大哥可知在哪儿?”
那人一拍手,返身指着后面道:“小公公往南走两个路口,再往东,就在这青鸟巷的后边就是桃溪大街,济安堂就在桃溪大街上,好大一个门脸,气派得很。”他说着往酒馆里看了看,“反正现在酒馆人也不是很多,我兄弟在里头招呼呢,我看二位也是有急事的样子,我赶紧带你们过去再回来也使得。”
穆双安还不待说话,突然斜刺里刺出一柄剑柄,清越的声音冷冷的:“不必了。”
来人穿着一身劲装,身量修长伟岸,脸色淡漠,少年英挺的眉目此刻显露出难得的威严。他这一下子把那小二吓一跳,跑回了旁边的酒馆。
穆双安奇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凌一张俊脸阴晴不定,最后瞪着她道:“我若不来,你便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穆双安听得莫名其妙:“我如何就被人拐了?”联想起方才那个酒馆小二,又想起他出现的恰到好处,她不由得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早来了,站在一边看了许久热闹呢?”方才的慌乱无措都被他当好戏看,实在有些气恼。
上官凌嗤的一声冷笑,不答话。见他喘气略有些急促,连禁卫军的衣服也没换,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只是方才还在宫门巡守,竟这么快便换了班?
穆双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警惕地看他一眼:“你为何跟着我?”
他嗤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跟着你了,我是出来办案的。”禁军设南、北二军,卫尉率南军,守卫宫城,中尉统北军,屯卫帝都。两军所辖之事不同,却统领一处。上官琦是皇子,想来南、北二军之事均有涉及,来这市井之地查案倒也不奇怪。
上官凌狠狠瞪穆双安一眼:“说吧?你要干什么去呢?”
穆双安见他这等做派又有些恼,硬邦邦道:“我是犯了事了?你追着我查案?”
“我如今查案。犯没犯事我说了算,你若无事,你换了内侍服饰,偷偷摸摸溜出宫?知不知道什么下场?”上官凌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着实无耻。
穆双安磨了磨牙,无奈把柄在他手中:“我要去济安堂。”
上官凌一愣:“去济安堂做什么?”
穆双安识时务,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自然是有问必答:“济安堂是大药房,周美人很是不好,需要连金草,连金草贵重,我从御药房也领不出,只好自己出来找了。”
他嗤了一声:“你待周美人倒真是难得,又是救她儿子又是救她的。”
“周美人与我母亲同宗同族,我与她有几分情分也是自然。”
“行了”他懒懒拍拍衣服,“走吧,我带你过去。”只走了两步发现身旁无人,一回头看见穆双安仍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上官凌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两两瞪视。
穆双安才慢悠悠开口:“我不跟你一起走。”
上官凌数次告诫自己要忍住脾气,这一刻还是龇起了小虎牙:“你犯什么毛病?”
穆双安依旧平静的看着他:“方才小二哥告诉我了,我知道怎么走。”
上官凌简直气笑了:“这两个月京城里出了几个案子,莫名其妙丢失了好几个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有男有女,就连宫里也丢了三个小内侍,只不过因为在针工局的做洒扫一类的粗活,出宫采办点小物件,一两天没回去,一开始也没人在意,后来觉得不对,再偷偷去找也没找到这才报到禁卫军。我看过案底子,最是你们这样唇红齿白的小丫头最好拐。”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姓穆的小丫头最是没良心。
穆双安闻言咂舌:“连内侍也敢下手,这些人真是胆子不小。”宫内各处的内侍和宫女都是有一定的数量的,留牌存档,但凡有一个人不见了都得上报禁卫军。一旦惊动了禁卫军就不比寻常的丢失案了。
梦凉原本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后面,听到此处不由掩面惊呼:“那方才那个人?”
穆双安蹙眉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是,方才小二哥衣物合身,虽距离我们有五六步远,倒仍能闻见厨房烟火的味道,且衣服袖口也能见到浆洗过后油点残留的印记,想来确实是长期待在酒馆之中的。这样多的丢失事件,想来不会是发生在闹市,若是在偏僻之地,小二哥数次长时不在,毕竟显眼,想来若有此事当时排查时定能查出来。”
上官凌冷笑道:“不若我举荐你去大理寺任个女官得了,你外祖周青天盛名朗朗,你正好孙承祖业。”他瞪着穆双安,却见金色的阳光照进她的发间,星星点点。
下一瞬他又飞快移开目光。
穆双安见他脸都气红了,仍旧不动也不说话,又说了一句:“你办案去吧。”
上官凌再忍着脾气,到底是宠着长大的龙子皇孙,就没被人这么下脸拒绝过,憋了憋气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待再不见他的身影,穆双安这才对着梦凉轻声道:“走吧。”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仅仅是为了买药的。让上官凌跟着实在是多有不便。
穆双安记性极佳,只看过一遍的书她都能记得七七八八,她循着方才小二说的方向走,脚程果然不远,桃溪大街上一派繁华热闹,济安堂门脸气派,来往行人如织,可见这病痛一事,无论富贵贫贱皆是避免不了的。
这济安堂的伙计脸圆圆的,既不冷漠也不过分殷勤。只在听到连金草时顿了顿,方道:“几位客官,这连金草乃是一味极难得的药草,生在严寒高岭之巅,一株六金,小店也不过三株,昨日美人不安,已售出两株,新货未至,这仅有的一株如今价值两番。”梦凉吐吐舌,抓着钱袋子的手紧了紧,十二金,能抵她数年的月钱了。
宫中宫女内侍众多,只有在美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或是混到七品副统领太监以上的,才能在太医院闲暇时看病抓药,一般的无品无级的小宫女小内侍若是患病只能自己扛着,运气好点的求了使监能领了采买的任务出宫,才能到外面的医馆诊病,便是这样的往往兜里也没几个钱。
伙计便是见的多了,想到此,才好意出言提醒一句。没想眼前的小内侍神色不动,只点点头:“劳烦拿一株包好。”身后另一个小内侍掏出钱囊递过去。
伙计接过手颠了颠,打开看了一眼,这才点点头转去后间拿药。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一群人声势浩大的闯了进来,进来后也不管许多,拿了东西便砸。
五六个掌柜并伙计去拦,却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瓶瓶罐罐,桌椅板凳磕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哗啦哗啦震得人心里发颤。门口堵了不少人,穆双安护着梦凉避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