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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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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司天监中,穆双安见上官凌过来有些奇怪。问道:“含光不是说你不来了么?”禁卫军需在司天监调取近几个月的天象存档,上官凌本说亲自来拿,后来又派含光来说抽不开身,使旁人来拿。

上官凌擦了擦额前汗珠,笑言道:“原本太傅今日要考问《谕德要览》,只是昨日内官去的急,太傅年高,起得急今早便有些不好,今日不来了。”皇子们就算已经封王参政的,令在家读书,每月也有固定一天需接受太傅考校。

穆双安递过清茶,见他这般说,道:“半夜急召,想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

上官凌接过茶一饮而尽,见只有静川近身伺候,打发她出去,方凑近穆双安低声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平源县这几年闹了匪贼,本也寻常,朝廷派兵缴了便是,只是这些匪贼来历却不寻常,平源县三年屡败,前些日子从邯府拨了官兵过去,到达时大部分匪贼已不知所踪,说不准是不是走漏了消息。只是留了一地的黄旗,”说到此,他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旗上大书青襄二字。”

穆双安闻言大惊。青襄王乃先帝长子上官允的封号,其母乃先帝贤妃,盛宠冠后宫。上官允一出生,先帝便大赦天下,一岁时获封青襄王,青襄二州土地肥沃,地域辽阔,民生富足繁华。

大郢的王爷通常封王的封号均取吉利之名,封王后在朝堂担任实职,无封地,不就藩。

可上官允却是个实打实的例外,仅一岁便封王,且以两处富庶之地名做其封号,导致当时朝臣还以为先帝起了分封封地之心。立即联名上书,极力反对,最终先帝亲口说出无封地之心方才作罢。仅此事就足可见先帝对其喜爱之心。

上官允少时极是聪明伶俐,文武皆成。十二岁时涉政,再提贵粟之论,先帝大悦纳之,安民于农桑,富国固边防,立时名声大噪。在弱冠之日,先帝下旨将上官允册立为大皇子,以定国本。

却不料在半年之后,上官允不知因何事突失圣心,先帝怒声斥骂其不忠不孝,却无人知起因为何,只是第二日便下了废太子诏书,将其贬为庶人,流放堑州。上官允心思郁郁,在流放的路上便病死了。先帝问之大恸,复以青襄太子之名将其葬于皇陵之侧。

只是有传言,他并非病死,而是借死遁逃隐入民间,青襄太子墓中只有一副衣冠。先帝后来也颇为后悔,数次派人寻访其踪迹,皆无所获。

当今皇帝乃先帝第四子,皇子时不显山露水,母族亦是一般,倒得了当时魏皇后青眼,后来先帝缠绵病榻,当今在魏氏鼎力扶持下登上帝位。论起来,上官允虽名声不算好,但到底是个实打实的太子,比起当今来是正统得多,是以如今青襄王,废太子俱为禁忌无人敢提。

这伙匪贼竟敢打出青襄旗号,着实令人咂舌。上官凌又道:“父皇得闻大怒,着各部司并府州严查平源县及周边几个县郡,如今查出平源县并槊县数年钱粮收支,税款项目与户部记档出入颇大,鲍大人乃户部左侍郎,正该他管辖,昨日夜间得了召令便匆匆去了。”

鲍侍郎正是鲍定观次子,素有才名,是二甲进士出身。在户部沉浮近二十年。随着鲍太傅的起复,随即被拔擢为正三品户部侍郎。穆双安抿了一口茶:“鲍侍郎贤名选播,他去了此事定可无虞。”

“平原县槊县皆由襄州郡管辖,襄州郡守你可知是谁?”

听他这么问,倒有些奇怪:“是谁?”

上官凌微微一笑:”封常。”

封常?穆双安乍一听这名字倒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上官凌继续道:“封常原任原门府守备,本因为前头一些事。不太受待见,在原门府几年考绩也只平平,到底是走通了路子,授了襄州郡守。”

“原来是他。”穆双安想起来,原先邓强犯了事,林逊与上官琦轮番提到过的,他想顶了青州巡军之职。没成想青州未能成事,倒有了这番境遇。

穆双安想起昨日早上玉笑说的宫中闹鬼一事,心中一动,道:“昨日听说宫里头闹了鬼,那鬼还唱了首歌谣?”

上官凌眉头紧皱:“确有数个小太监报了此事,我们连着两日查探,如今尚未有结果。倒是此事先传得沸扬,后头推波助澜之人很是煞费苦心。”

穆双安叫人拿来纸笔,写了一个晴又写了一个情,道:“我昨天就这歌谣想了一日,仍不明白。你今日一说青襄太子,倒是连上了。你看,天雨无晴,人世无情,左去日又去心,壤土流失不得生。这晴与情,一去了日一去了心,都是一个青字。”

上官凌也明白过来,接口道:“壤土流失,壤字去掉土,就是襄。这首歌谣唱的,就是青襄二字。”

穆双安喃喃道:“青襄,不得生。难道,这宫里还有?”她立时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忙住了嘴。接下来的话就是在脑子里过一圈都是大罪,何况说出来。青襄废太子早已是禁忌。她也是原先听祖父一时说漏了嘴,才知晓一二。

时间已过去数十年,青襄旧部早已被杀了干净,青襄二字亦不得再提。只是到了如今,怎么忽然又被提及,还是用这等方式,数人眼见,听见,迅速传遍宫闱,连压都压不下来。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又涉及鬼神,背后之人不知是谁,但担着诛九族之罪行事,想来图谋不小。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脸色沉沉,深觉不妙。

皇帝几天下来气都不顺,到坤德宫用晚膳时,亦是铁青着脸。

皇后觑着他神色不对,倒也不敢多问。挥去大半宫人,亲自伺候他净手净面后,两人相对而坐,宫人奉上茶并点心便退下了。

皇帝拿起茶饮了几口,只觉甜丝丝的,沁入心脾,方才郁积心中的不快倒是散了几分,“你最是心思巧的,便连茶都比旁人的好喝几分。”

皇后笑道:“既如此,皇上多来坐坐,别的不说就这茶水尽够您喝。”

两人年少夫妻,感情甚笃,私下里开些玩笑也是常事,皇帝也露了笑意:“我若是牛,你亦是牛,牛公牛婆方是一对呢。”

皇后也笑,道:“那可不成,若两头牛,皆做牛饮,我这宫里的茶水怕就不够了。”

又取了一碟子点心端到皇帝面前,“只是光喝茶水却伤胃,皇上再尝尝新做的黄梨杏仁糕。如今风干气燥,这黄梨杏仁糕又好消化又生津润肺,知道您不喜杏仁的味道,先拿沸水煮了,又在温清水里泡了两日,去尽了苦味。如今再吃,便是清清甜甜粉糯的味道,琦儿和珍儿都爱吃的。”

皇帝拿起尝了尝,确实味道不错,但到底心中郁郁,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皇帝郁闷多时,无人可诉。

虽说古训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后向来知心,皇帝刚想说话,突觉喉咙一阵刺痒,胸中亦如大石镇着似的闷疼,压抑不住的猛烈咳嗽起来,面色咳得通红。

皇后忙起身与他拍背顺气。待止住了咳嗽,皇帝良久方长叹道:“琦儿终究是太任性了。”

皇后轻声劝道:“琦儿还小。”

皇帝摆摆手:“他如今已年逾弱冠,还轻易被人两句便哄了心神,叫我如何放心。我倒想成全他,可这朝堂可会成全他?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朝堂纷杂,若是能再多给几年我能肃清朝纲方能放心交予儿孙。”

皇后听着心内发酸,忍住了泪。只低声劝慰着。

皇帝头也未抬,声音闷闷的,“今日朝上上了道折子,屿,径,螺三州的圣庙一夜之间均被雷击毁了。鲍定观这个蠢货鼓动朕发罪己诏,你说说,朕是不是真的德不配位?这个位子是朕抢来的,朕不配?”

“皇上胡说些什么,君权天授,皇上您就是天命所归的天子,受百官敬仰,万民爱戴。”

“舒儿,我害怕。”九五至尊,居天地高位,掌世人生死,何曾有害怕的时候?皇帝拥着兰舒,“我好累,我每时每刻都在害怕,这些年我总是容易梦到他,他说我不配,说我抢了他的位置,最终必定一场空。”

“皇上。”兰舒吓得抚他背脊,柔声道:“皇上累了,上官允他死了。他早就死了,早已化作枯骨一副,再也起不来了,皇上放心吧。”

“过去的种种已消散如烟雾,抛在了身后,散了便散了。皇上不必多思虑,反伤了自身。”兰舒的话轻轻柔柔,抚慰了他躁动不安的心,皇帝睡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此事发生在宫里,又有不可言说之处,唯禁卫军乃皇帝亲卫,是以此事皇帝便交由禁卫军全权负责。并责令五日内破案。

禁卫军上下压力陡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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