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归尘楼
王弗回三人骑着马,一路急行,人烟渐密,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推着木板车,隐约间能听见同行的孩童欢快的小调声。
王弗回已经穿上了普通的男装,因为没有头发,带了围帽,他年纪本来就小,人长的瘦弱,在高马之上,趁着越发的娇小,“前面就是是宜安了,卢兄绕道这里,是有什么安排?”
“去了就知道了。”卢不迟驾的一声,先行一步。
宜安镇多山,居民打猎、种田、经商……相比其他地方,民风更开放,接受度也更强些,一进镇里就看到路两边不少卖干果的摊位,还有不少人在卖些野花,草药。
三人牵着马走在街上,寻找住宿的客栈,王弗回自小在寺庙长大,去的地方不多,“这里看着比岐口镇还要热闹上许多。”都说岐口镇是燕国数一数二的大镇,看这街上百姓的状态,竟然是宜安镇要好上一些,“而且一路走来,连个乞丐都没看见。”
一眼望过去,有临近的摊位,你给我一把瓜子,我给你一兜子核桃,面对面的闲聊。
李无伤来过宜安,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的宜安镇偏僻荒凉,镇上就一家客栈,远没有今日这般人来人往生机勃勃的景象,不禁感叹,“物阜民丰,百姓和乐。”
卢不迟拦住一个卖草药的少年,“小兄弟,镇上可有大一些的客栈?”
少年看着比王弗回还要小,用蓝色的编织绳扎着高马尾,背篓里是一些晒干的野菜和枣子,少年打量过三人后,说道:“我领三位过去吧。”
卢不迟:“麻烦了。”
少年手里是一串红褐色的酸枣,个头不大,是山上常见的野果,常用来做一个宜安的小食枣糕,也有人拿来入药,“三位是路过,还是采购药材的?”
挨着他最近的王弗回答道:“路过。”
少年多看了她两眼,王弗回从岐口镇出发时就穿着男装,进城前的围帽摘下了,换了更轻便的帽子,少年盯着她建议道:“你要是不着急,可以去鹿鸣苑寻秋医女,她说不准能治好你的毛病。”
王弗回被他说懵了,“施……小弟弟,我没什么毛病。”
少年以为她要面子,也是,谁愿意年纪轻轻一毛不剩,可还是继续劝道:“你也不必讳疾忌医,你看着年纪也不大,早些治疗好也不耽误说亲。”眼神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帽子上。
看他眼神落得位置,王弗回明白了他说的什么,脸刷的红了,“我不是……”
李无伤:“小兄弟误会了,我这小兄弟怕热,才把头发剪了。”
“怕热……啊……”少年拉着长腔,显然觉得他是照顾王弗回的面子找的借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怕热会剃光头,况且又不是出家人。
卢不迟:“你说的医女秋心在你们此地很有名?”
少年情绪高涨,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那是,宜安镇有今日这般热闹的局面都是秋医女的功劳。不过秋医女非说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接下来不用卢不迟开口,少年把知道的一股脑的全都漏了个遍,秋心是十年前来的宜安,她住在镇外的一个叫丰收的村子里,村子因为地质原因,有些地的粮食产量不丰,她便租佃了一块地种药材,三年后的丰收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丰收村。
秋心说自己是医女,可她不止会治病开方,她对什么地适合种植什么粮食草药更了解,秋心来到宜安的第六年,宜安镇焕然一新,多数村民已经掌握了数种草药的种植和炮制方法,宜安镇的草药已经有了稳定的销路。
秋心也从丰收村搬到了镇上,住进了鹿鸣苑,为宜安镇的百姓看病,同时也教授弟子。
王弗回忍不住单手立起“这样说来,秋医女所做确实是大功德一件。”
以往传出神医名声的,哪个不是与门阀贵族有关,亦或者治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这位医女秋心,看似没有什么惊天之举,居江湖之远,但数十年如一日,能帮助一个镇子有今日这般欣欣向荣之态,实属难得。
走了一段路后,少年停留在一家客栈前,三人抬头看去,牌子挺新,写着“四方客栈”四个红字。
少年:“这是宜安镇最大的客栈,去年年底开业。”
客栈里出来一人,很有眼力劲,帮三人把马拴上,“上好的草料,保准让三位公子的爱驹吃的舒舒服服的。”
少年一进客栈,指着柜台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我去忙了,你们找老张定房间就行”说着喊道,“老张,给这三位公子办理下入住。”
原来还是熟人拉客,不愧是新客栈,环境倒是不错,而且处处可见药草的纹饰,大厅里还有两桌客人,不约而同的都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汤盅。
小二哥上前介绍,“这是我们店招牌的养生汤,归元汤,最适合秋日滋补调理。”
王弗回:“待会尝一尝”。
李无伤先交了一晚上的银子:“两间客房。”
出门在外该省则省,他和卢不迟一直都是一间房,王弗回就不行了,这几日相处下来,已经觉察出她这个和尚水分很大。
老板来回打量了三人几遍,把钥匙递给李无伤,“三楼,上了楼梯右拐,门牌上写着忍冬,当归。”
回到房间,放下行李,卢不迟丢下一句,“我出门一趟”,然后饭也没吃,就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李无伤要了水,趁着时间将屋里打扫了一遍。
季池失踪前提过要帮曲诀解决一场麻烦,根据曲仪之所说,是他找人害了曲诀,那季池呢,当时是不是和他一起?
曲仪之找的人,和在岐口镇外截杀他们的又是不是一批人?
……
宜口镇山河归尘楼
有林木遮挡,位于湖心之处,普通人非船只不可达。
卢不迟虽然武功不是绝顶,但少年时因为一场偶遇,习得了绝顶轻功,飞鸿踏雪。
不过眨眼间,如仙子降临在山河归尘楼的内院门口。
一小童正抱着个鸡喂食,看见有人来,手下一松,鸡扑蹬着咯咯的吓跑了,小童傻愣愣的看着卢不迟,张着嘴,哇的一声,“红红。”喊的声嘶力竭。
“又怎么了,小祖宗。”一个散着发,未系外襟的男子跑了推门出来。
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卢不迟。
“仙晚”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离家出走,当游医了。”口气熟稔说道。
小童抱着来人的大腿,“红红。”
男人提着小童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对着我喊那只鸡的名字,还是一只迟早都要炖了的鸡,起什么名字。”
小童抱着男人的脖子,委委屈屈,“红红跑了”
“仙晚,你等我一下,我先把他处理一下。”
他说的处理,还真是处理。他袖口一挥,抓住那只咯咯乱跑的鸡后,把鸡的腿一绑,连人带鸡扔到了一个房间,“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把鸡的事处理完,男人把手洗净,将外衫脱下,才来招呼远来的朋友,把茶倒上,“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卢不迟从袖口掏出一副画卷,“帮她做一副假发”
男人接过画卷,又放下,额头青筋都出来了,长舒一口气,无语的说道,“不是我说,你说他之前,你起码画个五官”他手指点了点画,“就这么一个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的蛋呢。”
他白了旁边的人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可是代代出名士的涿阳卢氏子卢仙晚,画个圆圈,这过于潦草了吧。”
卢不迟:“女子的画像岂可随意流出,况且我是相信你的手艺。”
女子?公输荩双臂伸直,潇洒地伸了懒腰后,双手交握枕在头后,“看来仙晚此行收获不菲,既然是仙晚的事,为兄一定完成任务。”
卢不迟知道他这是误会了,“我和她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公输荩笑了笑,“仙晚无需多言,你且在此处逛逛,最多一个时辰,东西便可送至仙晚手中。”
公输家是机械器具制作世家,公输荩尽得真传,他说一个时辰,必然一分都不会多。
卢不迟上次来此处还是三年前,闲着也是闲着,他在各处的逛逛,打算看看刚才的小童怎么样了。
“师父怎么又把你和鸡关一起”说话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长相俊秀,抱着小童给他摘掉头上的鸡毛,“走,去洗洗手。”
少年一转身,看到卢不迟,迟疑了一下,脸上染上了笑意,“仙晚哥哥。”
“小昇?”三年不见,那个干瘦的小朋友,已经是翩翩少年了。
“阿般”公输昇喊了一声,没多久,一个粉衣服的脸上沾着灰的小姑娘拿着锅铲进了院子。
“锅底下正着着火呢,什么事?”小姑娘脸白肤内,又长着一副娃娃脸,说话急急躁躁。
公输昇笑着看向卢不迟,“你看谁来了?”
温般眨着大眼睛,抬着头,看着陌生来客,原本还凶巴巴的小脸,瞬间像绽开的花,“仙晚哥哥”边说着,边扑向卢不迟。
只是人还没到卢不迟身上,被公输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你这一身灰,赶紧打住。”
公输昇和温般都是四年前公输荩收养的,年岁相仿,当初卢不迟路经此处,停留过几日,和两个孩子都认识。
最小的那个,叫公输冉,是公输荩去年回家的路上捡的,才四岁。
卢不迟一来,温般也不关心厨房里的饭菜了,将厨房的权利移交给了公输昇,她围着卢不迟说话。
公输昇在厨房继续做饭,温般抱着洗完脸的公输冉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一旁是那个叫红红的鸡在啄米吃。
温般这两日正愁着说服师父让他答应自己出去一趟,卢不迟此时来访,她就将主意打到了卢不迟身上,她知道她那个宅居在家的师父有多听仙晚哥哥的话,只要仙晚哥哥替自己开口说项,出门的事大体就成了。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秋姨要去泗阳,我还没出过远门,想跟着出去看看长长见识。”
“我曾听闻药藏鬼手对秋姨心怀不轨,虽说这几年没听到他的踪迹,但难保他不是觉得我们宜安防备严密,没有下手的机会,如今秋姨去泗阳,若是药藏鬼手得了消息,暗中策划对秋姨不利,我们在宜安鞭长莫及,我更是要跟着去保护她才对。”
“仙晚哥哥,你帮我跟师父说说,让我一起去行吗?”
“阿冉,帮我一起求求仙晚哥哥。”
注意力一直在院中那只叫红红的母鸡身上的公输冉,愣愣的看着卢不迟,“仙晚哥哥”
温般:“仙晚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药藏鬼手和秋心就像善恶两极,偏偏药藏鬼手钟情秋心,一直想讨得佳人芳心,只是这几年行踪全无,像是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一般。
不过秋心也去泗阳,这也真是巧合了些。
“秋医女去泗阳做什么?”
“是有人写信,邀请秋姨去泗阳坐诊,给了很丰厚的诊金。”
公输昇从厨房出来,“你别为难仙晚哥哥了,师父不爱出门,这几年除了回公输家祝寿,你见师父可曾踏出过山河归尘楼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