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刚才确实有人来过
沈白间沉吟片刻:“您的意思是……”
罗宏面沉如水:“我认为有人替他们母子安排了后路。”
沈白间想到张堃的那个假设,他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
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和罗宏说。
“怎么了?有话说,婆婆妈妈。”罗宏看出了他的异状。
沈白间抬头看着罗宏,简短道:“师父,您有没有想过,当年你们抓的那个人并不是一个人?”
罗宏眉头微蹙:“这话你上回不就说过,怎么又……”
“不,”沈白间打断他,“和上回说的不是一个意思,活体剖腹,因为他自己的供述,所以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变态的罪犯,可如果他的背后有个贩卖器官的组织给了他什么承诺而让他保护那个组织呢?”
比如他被抓后,一人揽下罪行,保住了组织里的其他人,而组织保他妻儿从此后半生无忧。
罗宏愣愣地坐进沙发,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事实上,当年办案时他也曾有过不同的想法,但是那时他年轻,人微言轻,又没有经验,前辈们的一句话就否定了他所有的猜测,加之凶手落网后的供述与前辈的推理无异,更加让他相信了是自己想多了,随着时间的流失,他也渐渐忘记了那些念头。
可是现在,沈白间再度提起,让罗宏那些早就被遗忘的,被埋藏心底的想法又开始冒芽。
他怔怔地看着沈白间,久到沈白间以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刚准备开口,被他抬手打断。
罗宏的咬肌因后槽牙的咬合而绷紧,片刻后他艰难地开口:“查,就按这个思路查,这帮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一定要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沈白间闻言大喜,却看见罗宏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等他开口,罗宏已经一拍大腿站起来:“行了,就这样,张局那边我去说,你就放手做,不要有顾虑,还有,经侦那边,只要别起明面冲突,后面的事我兜着。”
“谢谢师父。”不理会沈白间感激的目光,罗宏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罗宏满怀心事跑出了沈白间的小办公室,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和他打招呼的同事。
最后他站定在张建生的办公室门口,犹豫良久,终究在门上叩了三叩。
“进来。”
张建生带着老花镜正在看材料,见罗宏进门伸手把眼镜往下一按,半低着头,目光越过镜框看向罗宏。
“张局,”罗宏往走廊里左右看了看,关上门有些局促地说,“我,有情况要汇报。”
张建生一指对面的空座,示意他坐下,摘下眼镜折好放进眼镜盒:“是为了白间的事?”
罗宏愣了一瞬:“是,也不是。”
张建生歪了歪头等他的下文。
罗宏双手在膝头捏紧:“张局,我觉得,有些事该让白间知道了 。”
“不行,”张建生激动地一拍桌面站起来,“谁敢告诉他,我跟谁没完。”
他太害怕沈白间被往事刺激,再度出现儿时的状态。
“张局,”罗宏压低了声音却又带着急迫,“他在查这个案子,和过去脱不了关系,有些事情终究瞒不住,等到案子水落石出的那天他还是会知道。”
“瞒不住也要瞒,”张建生在办公室里原地转了几圈,“案子要破,可我儿子我也要保,他妈妈已经为这个案子没了性命,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大不了,大不了我调他去跟其他案子,没了他刑侦支队也能转,案子一样能破。”
罗宏沉声说:“张局,你我都了解他,现在让他放下这个案子,您觉得可能吗?”
张建生语塞。
“等下,”他突然问,“你刚才说现在的案子和过去脱不了关系是什么意思?过去的凶手不是早已经判了,尸骨都凉透了 。”
“凶手是判了,但是,没完。”
罗宏把沈白间的判断一字不落地向张建国复述了一遍。
张建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罗宏说完,他才问:“所以他认为这是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组织?”
罗宏沉重的一点头。
张建生当刑警这么多年对邺城的大小罪案心中自有一笔账,可是如此延续了几十年依旧在犯案的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可谓不震惊。
张建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决断,颤颤巍巍地坐下,不住地念叨:“让,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人肯定要抓,这是警察的使命,也是他的职责,但是继续让沈白间查意味着他一直苦心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势必暴露。
张建生至今不敢回想刚接回沈白间时他的模样。
他痛苦地捂住脸,难道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事情依旧纸包不住火?
“张局。”罗宏有些焦急地喊了声。
张建生抬手制止他:“别说了,先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让我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罗宏离开后,沈白间实在太困,窝在沙发里打了个盹。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摸他的头发,那手上有老茧,粗糙的皮肤划过他的脸,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发现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沈白间撑着不远处的椅子起身,那是罗宏之前坐过的,他陡然发现不对,椅子的坐垫上有温热的温度,不是梦,刚才确实有人来过。
他跑出去,大办公室里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
这时张堃从外面进来,沈白间一把拉过他:“刚才在楼道里有没有见到谁?”
“谁?”张堃一脸不解,“沈副,应,我应该见到谁?”
“算了,没有,”沈白间挥挥手,“抓紧去休息吧,眯一会还得干活。”
打发了张堃,沈白间又探头往走廊了看了一圈,确定了确实没有人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走廊拐角的楼梯下,张建生长舒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好容易下决心要把隐瞒了多年的真相说出来,可看到沈白间的那一刻,所有想法全部烟消云散。
沈白间打着哈欠准备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可躺在沙发上,头一侧便看见那张椅子,心里疑云密布。
在市局,会像摸孩子一样摸他的头的,他只能想到俩个人,一个是张建生,一个是罗宏。
结合近段时间以来张建生古怪的举动,先是坚决反对他和关听雨的恋爱,说什么记忆当铺不靠谱,之后竟从阿田口中得知张建生是当铺的老客,沈白间觉得有必要找张建生好好谈一谈了。
想了半天,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对方很快接听:“哥,有什么吩咐?”
“少贫嘴,我问你,爸最近在家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张畔畔好像嘴里在吃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不肯洗澡算不算异常?”
“你给我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张畔畔“咕噜”一声,声音清爽地说:“你不知道,老张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吃完饭坐沙发里看手机看得两耳不闻窗外事,秦女士回回喊他洗澡都要三催四请,气得秦女士昨晚直接放话,再让她把同样的话重复说两边,老张就别想上床睡觉了。”
张畔畔叽里咕噜倒完一箩筐话,只听见沈白间说了一句“知道了”,电话就被挂断了。
“喂,哥,哥?沈白间?”
张畔畔气鼓鼓地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半晌才忿忿地骂了句:“有毛病吧。”
沈白间越发确定张建生有秘密,他看了眼时间,刚过早上10点,睡不着,索性起来独自去了法医室。
任明畅刚刚脱了手套从解剖室里出来:“咦,沈副,你没回去补觉?这一宿一宿的熬,身体能受得了吗?”
沈白间:“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早不都习惯了,怎么样,验出什么来了?”
任明畅在水池边搓着手:“谁让咱们都是劳碌命——死者确实是心源性猝死,不过是突发还是有诱因,等药理报告出来就知道了。”
沈白间:“他原来有心脏病?”
任明畅摇头:“急性心肌梗死,心脏大面积血管充血,不是原有心脏病,不过死者突然发癫是有引起心梗的可能,你们倒不如查一查他最近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会精神出现失常。”
“行,知道了,”沈白间道了谢往外走。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手下人,但沈白间还是拍拍手将酣睡的众人叫醒。
“都起来醒醒神。”
沈白间嫌弃地抽了两张纸巾扔给江宇:“擦擦,口水淌了一桌子。”
江宇懵了半晌才拿起纸巾擦嘴。
沈白间坐在长条桌上,一脚踩着椅子下面的支撑杠:“所有人分成三组,一组查仇白羽的社会关系,一组确认箍桶营的死者是不是高宏奇,如果是,查高宏奇的社会关系,最后一组继续查刘志坚和郑美华之间的共通点,以及这两人有没有可能和高宏奇、仇白羽也有联系,都动起来,能查多少查多少,今天都准点下班,包括值班的,全部回去睡饱了明天再继续,晚班我顶着。”
有了沈白间的一番话,所有人顿时来了精神,极负行动力地四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