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真与假:湮灭
“你来带回易卿?”
陈诗语努力保持镇定,强迫自己与宋师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对视。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的来历,那么他们会面之时她早就死了,不会能苟延残喘到现在。结合宋师对易卿做的事,多少可以看出他是个乐于折磨人的。爱折磨人的人,总会不自觉的多话。
“凡人就让凡人去对付,”陈诗语被那只无形的手拎着,穿透过挡风玻璃,向宋师靠近,“我只是好奇你这只小苍蝇是从哪冒出来的。能够隐形?那晚在易卿房间里的灵力波动也是你?”
“太久了,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懂得灵力的人只剩下我而已。”
说着怀旧的话,宋师的态度却半点算不上温和。陈诗语在他眼中根本不是他乡偶遇的同路人,而是玻璃笼中一只有待解剖的小白鼠。
山下强光晃动,有远远的人声与车声似乎正在向山上来。
“总算易尚端不是太笨。”宋师抛去一瞥,带些讽刺地点评道。
“放易卿走!”陈诗语已经明白了其中关系利害。她与易卿不能两全,她带不走易卿,她也逃不脱宋师手下。与其两个人受捕,不如放易卿自由。
反正!——
反正易卿已经习惯了她的不告而别,他能够克服的,她相信他。
“你在和我谈条件?你的命在我手上,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宋师被这个小人异想天开的提议逗笑了。
“你不是好奇我的来历吗?你虽然掌握了我的命,却管不了我的嘴。”陈诗语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力持镇定,疼痛能让大脑清醒。她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能勉强应对宋师。
“看来你确实什么都不懂。”宋师眯着眼笑了,“在我们灵力者的世界,想让一个人开口有千百种办法。即使你不想,你的嘴巴也会替你把所有秘密都抖落出来。”
有形的手替代了无形的手,将陈诗语牢牢把握其中。
陈诗语瞳孔剧震。
秘密?
这个世界已经超脱了她原本的设想与认知。原本她以为这只是一段可以让她参与的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即使感受再真实,其意义也不过相当于一段影像罢了。她以为她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却在这个世界濒临死亡。
这证明什么?证明这是真实在发生的过去的事,证明如果她此刻被宋师俘虏因而泄露了自己的来历,那么她一路以来为了复活易卿所做的努力就都在两年之前就被宋师知晓,未来会因此更改,那他们还有翻盘的希望吗?
想,快想啊!
照这个思路走下去,如果这是真实的过去,那么18岁和20岁的易卿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只把自己当作初相识的陌生人?
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没有小精灵陈诗语。
那么小精灵陈诗语为什么会消失?
记忆的一个角落亮了起来,那是灵女的传承,那传承上镌刻着两个字。
宋师确实掌握了她的生命,但这不代表她就此失去了掌控自己生命的权利。
她选择不了生,却也能为自己选择死。
陈诗语笑了起来。
那笑里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千帆过尽的沉静。
宋师察觉出了异样,却已来不及阻止。为了最快来到现场,他用了灵体脱出的方式,力量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湮灭。”
陈诗语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天地迸发出强光,擦亮黑夜,烧灼生命。
“你!”宋师惊愕不已,手掌被寸寸灼烧,却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两手死死地抓住寸寸消解的陈诗语,“你是她!?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你不准死!”
他的手掌冒出幽蓝的光,一丝丝缝补着陈诗语如飞尘四散的躯体。
“你别想逃!我不会再让你成功的!”
宋师的眼里冒出偏执的光,他的双瞳再次转为血红,原本只从手掌冒出的蓝光更从身体各个大穴中疯狂涌出,原本的幽蓝里更透出深沉的血色。
但灵女的【湮灭】是不可逆的。他徒劳的缝补根本找不到可依附的灵体,只是逸散在夜空中。
“你又一次,又一次——!”宋师的偏执转化成了愤怒!
【湮灭】不仅会湮灭灵女本身,更会湮灭灵女在这世间的存在。这意味着,所有曾经知道灵女的人都会忘记。凡人可以毫无知觉地忘记,作为同样的灵修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记忆被一点点擦去的痛苦。
“你又选择了他!”
宋师凄厉地喊道,不顾自己因大量灵力外引而已残破的魂体,奋力向易卿所在的越野车发起一击。
他不在乎了!他不管他的大计,也不管往后,他只恨这个一次又一次夺走她的男人!
陈诗语的消解已到了最后关头,她的身体再次爆出一阵更亮的极光,拦下了宋师的攻击,更带走了所有人有关她的记忆!
光芒散去,宋师的灵体已消失不见。他受了重伤,又遗忘了陈诗语,在身体旁布下的保险装置生效,红线一断,灵体自返。
易卿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似乎有什么强光?即使他闭着眼睛,都差点要被那强光灼烧到失明。
“小哥,你也醒了?”后座的大哥打了个哈欠,“刚才是UFO还是啥?好像有什么东西照到我们车上了?”
大哥拉开睡袋拉链,从主副驾中间探到前座来,想透过挡风玻璃看看车前的情况。
“这么一看啥也没有嘛。”
他咂咂嘴,正要再问问易卿的情况,却看到这高大的少年竟满面是泪。
“嚯!你咋哭了?”
大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找着纸。
易卿蹙了蹙眉头,手指一揩,确实有泪。
他更茫然了。
“我怎么哭了?”
“睡迷糊了吧?”大哥将纸递了过来,一边安慰着。这小兄弟虽然看着个高人帅似乎挺成熟,但他跑遍大半个华国,识人还是有些本事,一眼能看出这还是个孩子,因此也就偏帮着点。
莫名的难过变成了阻塞喉头的苦涩。
易卿说不出话来,但车窗缝隐隐传来的人声与车声却已十分明晰了。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