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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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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趾高气昂进了皇后寝殿,像往常一样嫌弃地转了几圈,半月不来,发现这诺大地儿好像更凄荒了,才满意一笑。

“还跟平常一样,我们娘娘怕您在废宫寂寞,让奴婢带新鲜事来给您解解闷儿。冬季要到了,乌赫那群狗贼来犯得越发频繁,前线最新的消息,半月前乌赫狼主的四儿子杀了镇守迟坨的主将,带领铁骑连夺了我国隆北六州。”

又顿了顿,“您知道是什么原因。”

“自从扶康元年后,乌赫就成了疯狗,一复一日撕咬着大昭的皮肉。”

“大昭缺将,陛下正在为这次出征点将而头疼呢。今日朝圣殿议事,有位刚提上来的年轻官员,提起了当年您的功绩,竟然向陛下谏议由您再做主帅。”

说话的女婢莞尔一笑,回忆般赞叹道:“十五岁屠北狗万,一战成名,成太子妃,十七岁晋后。十八岁帝后出征,胜。万民颂天作之合。”

如意摇头扼腕,笑意绵毒:“可惜了那个小官员,刚从穷乡僻野里升上来的,便被皇帝陛下当众斥责,现在已经被贬回了原籍,这旨意可热乎着呢。娘娘。”

被称作娘娘的人着红罗大袖的凤袍常服,冠上珠翠琳琅,龙凤金纹张扬,面容苍白、瘦削、端方。

白兰即的手没有停顿,灸茶、碾茶、筛茶、配香震香、煎水三沸之时,将茶引缓缓注入锅中搅动形成旋涡,倒入盏中。

行云流水,满室清香。

她在袅袅雾气里气定神闲,衬得这挑衅蠢不入耳。

“有劳一趟,废这么多的口舌,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白兰即虚虚伸手,铁链跟着请人的手势撞出哗啦碎响。

这是皇帝命人给她特制的,外面瞧不出什么端倪,可是动用了大昭最精巧的匠人,制上了三十三道锁,环环相扣,又用玄铁锻造灌溉,刀剑难断,专束白兰即这一身功夫,很是费心。

如意见白兰即油盐不进,毫无斗志,顿生无趣,愤而哼了一声,但转而又觉得可喜可贺,得意地离开了。

寝殿里重新孤寂起来,唯一的女婢阿婵还被白兰即斥退。她吹散袅袅雾气,缓缓饮下热茶。

都说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开始咀嚼从前,可往路凄绚,白兰即不敢回头。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种花,就连夜里都清冷无梦,一觉天明。

二十五岁的白兰即像层层宫墙中的一间殿宇,古朽、沉闷、垂垂老矣。

要不是偶尔贵妃的人来搅扰,启仙殿就是一座死坟。

如意的到来并没有让白兰即心中生出什么波澜,照常用膳,而后午睡。午睡醒来,却听见如意又来了。

门外阿婵的阻拦和如意的争执声将白兰即吵醒,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后,如意便冲了进来。

她看白兰即如看一个死人,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盖。

“皇后娘娘,”如意故意喊,“想您等得着急,这不奴婢马上给您带来了最新动向。乌赫主动议和,愿与大昭联姻。可是他们不要公主,不要贵族嫡女,他们指名道姓要了一个人,说是只要大昭答应,便即刻退兵。隆北六州,尽数归还。”

等不及白兰即的回应,如意倒豆子一般全说了:“乌赫说,只要废后白氏。”

“皇后娘娘,您可真是值钱。”

“陛下同意了。”

如意走后,没多久便有一队宫婢鱼贯而入。

她们不由分说清点起殿中物件,擅自搬取、打包,每个人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偶尔晃动间扬起的五官看上去一个模样,麻木冷漠。

白兰即无声笑笑,走上前堂正坐,静静等待宣判。

直到殿外响起了惊泣。

白兰即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铁链晃动着出了殿门,她瞧着被羁押的阿婵皱眉。

“怎么回事?”

为首的钟姑姑算是恭敬地朝她请了个安。

白兰即的不作为,让原本可能会出现的难堪动静消弭无形,她愿意卖皇后这个面子,于是徐徐道:“乌赫狼主求娶娘娘被陛下怒斥,放出话说,乌赫只配娶娘娘身边的宫婢,现下这丫头已经被封宁和郡主,奴等正要带走。”

白兰即淡淡道:“罢了,何必做戏,白白多害一条人命,左右宁和郡主都是我,就将她放了吧。”

又伸手扶起地上的人,小丫头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开始肿胀,眼睛里坠了惊慌的泪,紧紧地抓上了白兰即的手。

在这宫里,恐怕也就这唯一一个真正替白兰即伤心的人了。

白兰即心如止水,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此刻想的竟然是,还好她的稠春已经死了,那样爱哭的丫头是听不得这种折辱的。

白兰即伸手抹去了阿婵的眼泪,又摘下冠上那颗最大的东珠,让她去掖庭打点门路重新分一个好去处。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终于钟姑姑再次上前,上道地请示:“娘娘可有什么,要一起带上?”

启仙殿光彩依旧,荣光未褪。

只是这里的主人却不吉利,让此地凄荒如冷宫。

白兰即摇头,这里的东西都是皇家的,她没有眷恋。唯一想要带走的浮琅剑,作为战利品被皇帝赏赐给了贵妃。

拒绝之际,白兰即却鬼使神差想到了什么。

“倒是有一件,麻烦钟姑姑。”

按照她的吩咐,钟姑姑在仓房内格最上面取出了一只漆红匣子。

白兰即抱着它在众人的目光中独自回了寝殿。

大抵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认为这里面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

但白兰即记得,匣子里只有一颗黑色的药丸。

传闻鸠迹仙山有种药,吃下后大梦三生,能解百惑千愁。当年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帝后时,曾得到过这么一颗。

当时只是笑笑,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能解百惑的仙药,不过因为新奇也就留下了。

此刻她无事身轻,倒是想梦一场。

要是那个送药的道长是个神棍,就这么死了,也是极好。

外面的人走来走去,无人看管白兰即,她就茶水服下了药,理了理衣冠,齐整地躺回了塌上。

生等了半刻,却无事发生,不由苦笑一声。

她重新睡了过去,破天荒做了个梦。

北地的风沙刮伤了她的脸,狮岭的血蔓延盖过了她的脚背,战士的尸骸堆积,她满脸血污在里面翻找还有气息的兵。

狮岭的地势只可快攻,却难防守,乌赫正是看重这一点,并不跟大昭正面对垒,而是夜夜骚扰,时不时虚晃一枪。等大军出击,又作鸟兽散,使得大昭将士夜不安寝,心力交瘁。待将士们都疲累放松警惕,忽然奇袭。

此举看似在消耗昭军,实则却是为了掩盖更大的动作。

就是在这游击骚扰的半月里,乌赫悄悄在昭军右翼军军营附近一点点挖出了火渠,又在夜里放入准备好的狼群,点燃火渠,将他们活困而死。

躺在这里的大昭士兵被烧得没一块好肉,人的尸体错落着狼的尸体,白兰即找得手指痉挛,理智清醒一点后才终于发现,他们……全都没有头。

乌赫割下了战败士兵们的头颅,堆在军队进攻的必经之路,覆土以成小丘威慑、炫耀。

这样的人头土墙,称之为京观。

白兰即头皮炸开,在尸堆里崩溃痛哭,誓报此仇。

也是这一年,十五岁的白兰即作为父亲白枞副将,与乌赫展开了第一次对决,后屠北狗过万,一把浮琅剑捅穿了乌赫腹地,狠狠震慑北地各部。

捷报传到了中原。

大军得胜回朝,万人空巷。她没有跟着大军入城,抱着儿时玩伴的头颅独自回府。

皇家的赏赐还未下,将军府求亲的门槛都被踏破。

彼时白枞被各府送来的彩礼单子晃开了眼,笑得合不拢嘴,问白兰即想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十五岁的白兰即掷地有声道:“我不要嫁人,我要保护百姓不受饥荒之苦,将士不受侵扰之累。我要做万世明将!”

母亲听了便忍不住责怪他,好好的女子教成这样,嗔怒时神色却是满意。

白兰即察言观色了,见母亲全无怒意,才笑嘻嘻去够母亲的袖子,想钻进怀里撒娇,身子却陡然一轻,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仓惶摔落,着眼向下,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翟衣凤冠,依然是启仙殿的废后。

白兰即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裙,却瞧见手脚的玄铁链没了,几近透明的手指因为摸索穿过了身躯,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出现一丝惊诧。

而原本应该她躺着的床榻,却缓缓坐起一个女子。

她也是一身皇后宫装,还长着一张,白兰即的脸。

白兰即猛地退后一步,那女子却比她还要惊慌,胡乱摸着衣饰,晃得玄铁链哗啦作响,狐疑查看一番后,冲到了镜前。

“怎么回事,我不是刚接了册封圣旨,怎么就在皇宫里了?”她仿佛看不见白兰即,新奇咂舌,“太子妃的服饰就这么华丽了吗?”

很快她又发现了不对劲,这张脸,像是自己的,又不像是自己。

她应该更加年轻、稚嫩,还应该有着被草原的太阳晒伤的粗粝红痕。

可是现在的脸蛋上却如此光滑、细润,雍容又衰败,眉眼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死气。

白兰即看着那女子用自己的脸在铜镜前挤眉弄眼,鸡皮疙瘩一寸寸在皮肤上炸开,冷声质问:“你是谁?”

她是国母,端得是沉静雅正、不动如山,多年浴血又给她添三分冷戾。可是白兰即并不以势压人,她从来坦然,就这么直直去看对方,然后静静等待回答,自有她的力量。

便是皇帝,被她凝视时也会不自然地错开目光。

可是这人却视若无睹,她听不到也看不见白兰即。

白兰即终于有些慌神,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又去抓她,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见她起身,立刻跟了上去,朝着她撞去,试图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却扑空落到了地上。

白兰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瞎跑出去,绕着山池回廊,在前堂中庭转悠。

“真是奇怪,一个人也没有。”

她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眼见已经看到了前面的羽卫,朱红大门外走入一个女婢,是去而复返的阿婵。

白兰即率先走到阿婵跟前,阿婵却目不斜视对冒牌货行了个大礼,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啜泣道:“拖娘娘的福,奴已经打点好了。但娘娘身边不能没有人,奴向掖庭求了恩典,先不受分派,让奴回来,服侍娘娘直至最后。”

白兰即暗叹一声傻丫头,冒牌货却已经先将她扶了起来。

“你是谁?稠春呢?”

她怎么会知道稠春。

白兰即胸腔一震,只觉双耳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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