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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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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苞的作用呢,除了画符其实还有一个,就是穿着道袍坐在玉衡身旁,一边有模有样地做法,一边分心观察病人情况,完成望闻问切中的“望”这一环节,再悄悄告诉玉衡。

“下一个,大概四十几的男人。”

玉衡低声言:“眼如何?”

“眼白有红血丝,其余……没别的异样。”

玉衡心下有了思量,抬高声音问眼前病人:“这位大哥,可是咳嗽、气喘?”

面前病人点头如捣蒜,满眼崇拜,上身前倾着:“正是、正是,神医啊!请神医赐符!”

可不是,他刚往这一坐,话都没来得及说,玉衡明明眼盲,却一下就知晓了他性别还有症状,不是神医是什么。

玉衡小声嘱咐蔡苞:“给他拿个梨。”

蔡苞立刻从脚下拿出个梨子,递给男人,还神神叨叨地说:“这时贫道道观运来的梨,吃上一个,再配上玉衡神医的符,保证药到病除。”。

男人忙不迭道谢,来看病还送个梨,乖乖交了银两,小心翼翼地捧着三张符走了。

天枢无聊地鼓起脸,在一旁看了许多天,眼下也能看出些门道,《灵枢》所言:白睛为气轮,以应肺。所以眼白有红血丝,大概率是肺出了问题,肺在体合皮,其华在毛。刚刚玉衡摩挲那人小臂,皮毛病变,故而肺气不利而见咳嗽、气喘。

哦,那两人都有事做,那天枢在干什么?

蔡苞说他们道观做法的时候都要敲响铜锣,所以天枢穿着一身藏蓝色大襟得罗服,面无表情地在两人旁边“锵,锵锵,锵锵~锵锵锵!”有节奏地敲起了铜锣,把自个耳朵震得发麻,一个人硬生生敲出了一队人的气势。

这身得罗是蔡苞的,天枢穿着,袖子又长又宽,深蓝色领子交叠到了胸前,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长长的秀发也被桃木簪束起来,带了个混元巾,有点大,她时不时还得扶一下。搭配上她面瘫冷淡的脸,一双柳叶三白眼,有种说不出的滑稽违和感。

天枢绝望,她在这锵锵锵了好几天,什么事没干不说,耳朵都快废了。不过好在赚了不少钱,没几天租金就回本了。

街坊人把玉衡传的神乎其神,什么“蒙眼是为了和神农氏交流”啊,什么“上天派下来解救百姓的神医”啊,甚至连第三只眼能看见这种离谱的都编出来了。

这时一个女人扶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那男人胳膊溃烂了一大片,还往外冒脓水,看着瘆人。

“神医啊!救救我家汉子吧,前几天弄钢丝,一下弹进肉里,没注意,起了这么大片脓,胳膊都动不了,哎呦,老天呐,我家就这么一个下地干活的人哎……”

女人哭喊着,玉衡连忙招呼人进屋,把人放在床上,开始治疗起来,玉衡手下动作飞快,没几下就把脓弄出来,割去烂肉,上好药包扎好了。

女人还没来得及感谢,救听见玉衡淡淡地说:

“一两银子。”

听到玉衡所言,两人面露难色,女人犹豫地说:“神医啊,我们,拿不出一两银子,这家里就一个干活的,我们日子也紧巴巴的,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

玉衡清冷的声线打断:“没钱看什么病?没有钱,就拿东西抵。”

“这……您就当发发善心,我身上还有五百铜钱,就剩这最后五百了,您通融通融。”女人央求地看着玉衡,举着手里的钱往外递。

玉衡面色如旧,未动摇分毫:“我能救他,就能杀他,我玉衡从不做亏本生意。”

天枢注意到了这边,也没去管,今日赚的钱也足够了,这些事让旁人看了不好,她把门外桌椅收回店铺,打算关地店门。

除了威胁倒自身利益,他们魔界七星从不干预另外的人做事,现在赚钱的人是玉衡,自然一切都是玉衡说了算。

魔界谁人不知玉衡大毒医的规矩?除了尊上要求,想看病?那必须得拿出足够的代价来,玉衡那双手从不救对自己没用的人。

一两银子已经是结合现在情况,降低标准了之后的价格了,要放在魔界,一两银子看玉衡?想都不要想。

要不怎么说,魔界七星各个都是六界毒瘤呢,狡猾残忍贪婪又自私。关键各个都还是人中龙凤,有极强的能力傍身。

最后那两人拿家里鸡抵了,转身走的时候,背影沧桑又灰败。治个病,一大家子人又不知道会饿几天。但是呢,又不能不治,毕竟一条人命摆在那。

玉衡摸了摸鸡,坐在驴车上:“天枢,我们有鸡了。”

“是啊,有鸡了。”天枢喃喃。

医馆赚钱,天枢也往家里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买了点棉花和布料,给三人缝褥子。

这天天枢坐在板凳上穿针引线,蔡苞就走了过来,往天枢对面地上一坐,一条腿横搁地上,另一条腿立着,脚踩地,右胳膊随意地搭在右腿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抬头认真地看着天枢。

天枢头也没抬:“干嘛?”

“天枢啊……”蔡苞没有错过一丝天枢的微表情,天枢虽然没抬头,但是心思明显不在穿针上,余光也肯定能看见他。

说实话,蔡苞这个略带些慵懒与目的性的动作深得天枢欢心,他是懂怎么用自己那副好看的皮囊的。

“天枢啊……”他又重复了一遍,就没了下文,房中一静,只听得窗外喜鹊鸣叫。弄得天枢也放下手里活,抬眼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好像都从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看到了对方心底汹涌的浪潮,那是被平静外表所掩盖的,内心的疯狂。

一瞬间天枢好像觉得,他单纯明亮的眼眸下,似乎藏着连她都看不懂的东西,很多很多,不知道此刻若是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会怎么做呢?

天枢忽然很好奇。

然后,就见蔡苞一改刚刚还极其帅的姿势,两腿一缩一盘,双手合十,闭上眼央求地对着天枢拜了两下:“天枢姐,能给点零花钱吗?”

天枢瞪眼:“……”

果然女人第六感很准,她刚刚就有种弄死他的冲动。她干脆地说:“不能。”

蔡苞盯着她。

天枢穿好了线。

蔡苞继续盯着她。

天枢手上动作麻利地缝着。

蔡苞凑近了盯。

天枢放下这条缝好的,弯腰拿起另外一块布。

蔡苞猛地起身,朝门外走去,不多时,把院子里的公鸡抱了进来,往天枢身上怼。

公鸡扑腾着翅膀疯狂挣扎:“咯咯咯咯哒!”

天枢退开老远,皱着眉看他:“干什么?”反应了一会,她又坐下,哦,蔡苞清奇的脑回路,她竟然懂了,拿公鸡往她身上贴,这是明示她是“铁公鸡”。

天枢的确是个抠门的资本家,廉贞医馆赚的钱,大部分都到了她这里,一小部分给玉衡,玉衡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钱冷哼一声,因为他打不过天枢,要是打得过,大头就不是天枢占了。

多年共事,天枢早就拿捏好了尺度,精准地控制在玉衡能接受的最低价格,但她也不敢太过分,毕竟玉衡的毒也是一绝,搞僵了大家都不好过。

其中更小一部分给了出力最多的蔡苞,基本上就够他日常吃喝,但天枢依旧毫无愧疚之心地每天使唤蔡苞。

“这样,天枢,贫道给你算上一卦,你给贫道些银两,怎么样?祖师爷在上,万花观的小六壬,可是江湖闻名的,千金难求。”

“那我还是去求千金吧。”天枢说着,却不由看向了蔡苞,口是心非地丢给他两个银元宝:“给我算一个人。”

蔡苞高兴地双手接过,脸上笑开了花,揣进兜里:“告诉贫道那个人的生辰八字,然后说想算什么。”

“乙丑年六月十五,”天枢顿了一下,犹豫了一瞬开口,“辰时,算方位。”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玉衡冷不丁地说:“呦,贪狼星一个下属,连尊上出生时辰都打听地如此详细,佩服佩服。”说完就像没事人一样走了,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天枢动作未动分毫,只是表情稍微裂开了一点点,略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皮捋了捋手里的褥子。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奇怪呢?搞得她是什么变态一样,不知道是说给蔡苞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她多说了一句:“是我很尊敬的上司,偶然间看到的。”

蔡苞心知可能撞破了什么秘密,但他也不敢表现得有异议,只能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掐指算了起来。

蔡苞闭着眼,一会皱皱眉,一会微微点一下头,看得天枢怪紧张的。

“嘶……”蔡苞唰地睁开眼,睫毛上卷,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瞳,“贫道掐指一算,此人可是你尊重的前辈或者长辈?”

天枢眯眼,点点头,心里却提防起来,不知道这个蔡苞道士能算出多少,她一边想让他说得多些,一边又不希望尊上消息透露过多,于是就这样纠结地听了下去。

“方位的话……此人福薄命短,方位不稳,你可以去东南或者正北看一看。”

“福薄命短”这个词狠狠地刺痛了天枢的神经,她噌地起身提起蔡苞领子把人往床上狠狠一砸,咬牙瞪着他:“你特么才福薄命短呢!”

福薄命短、福薄命短。

尊上本可以逍遥于六界之外,无人可威胁到他分毫。要不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尊上又怎会终日被魔族束缚,被仙族那块大石头压在身上,冒着千难万险去求一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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