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顾笑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从梦里出来了。
他躺在床上，脑袋还隐隐作痛，武阳正坐在床边盯着他。
见他醒来，武阳淡淡问道：“都记起来了吗？”
武阳的话结合那梦境给他的真实性，让顾笑隐隐意识到那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梦。
他想起武阳剖他心时的恨意，想起武阳随时带在身上的那把和他梦里看到的一样的剑，他脑海里浮现了“前世今生”四个字。
尽管前世今生这件事在他这个过往二十年都对马克思唯物主义深信不疑的人看来有些荒谬，但是他都能从地球穿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顾笑费力地撑坐起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问道：“那不是梦，是我们的前世今生，对吗？”
武阳点点头，道：“对。”
“我有疑问。”顾笑举起一只手提问，“上辈子我不是成仙了吗？怎么又投胎到地球去了？”
武阳沉默了。
“我还有疑问，”顾笑接着问，“所以上辈子本来该你成仙的对吗？”
武阳点点头，道：“我就是那个仙果。”
仙果有名，唤无心果。
无心果其实也不是什么集天地灵气而诞生的果子，它是武阳口中的娘——无心仙子种下的。
无心仙子原本也不叫无心仙子，她原本是人间的一个修仙者，修为圆满却卡了很久都没有飞升。
她觉得是自己对天地万物的理解还不够透彻，于是下山去历劫因果。
在人间她碰到一个书生，满肚子之乎者也却身体孱弱不堪，而当时的王朝正是个重武轻文的皇帝当政，他满腔报国之志却得不到重用。
她觉得挺有意思，便化作一个人间姑娘待在他身边。
她看他笔走龙蛇出口成章，看他心怀苍生大道悲悯，慢慢地，她道心乱了，陷了进去。
她见不得他因郁郁不得志而叹息，更见不得他夜里为未来长路漫漫而蹙起的眉，于是她施法迷惑了当场皇帝，皇帝开始重用他。
他渐渐地发现了她异于常人的地方，却没有声张。
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他说他想当皇帝，她便杀了皇帝扶他上位，凡有异议者以暴力镇压。
她知道她成不了仙了，她的道心乱的彻底，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知道心上人微一蹙眉就叫她心疼，她甚至觉得留在这人间陪他一辈子也无妨。
后来他当上了皇帝，却没有依言扶她为皇后。
他对天下人说她是妖女，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要把她绑起来烧死。
人间的凡火当然烧不死修仙大家的躯体，但是却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她的心。
她恨呐，恨他绝情，恨他寡意。
兴许是恨意太强，她在烈火中飞升了。
她捏碎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心挖出来喂了狗，然后毫不留恋地去了仙境，自己取名为无心仙子。
但仙境的人说她孽障太重，说她的道心仍然不稳。
于是无心仙子把自己的爱恨剥离出来幻化成了无心果种下，又时常用自己的修为为百姓带来福泽以洗刷孽障。
又过了很久很久，仙境的仙气滋养了无心果，无心果有了得道成仙的机缘。
于是无心仙子把无心果送往凡间历因果劫，历劫成功便可成仙，历劫失败便是灰飞烟灭从此消散于世间。
无心果在人间历劫的身份便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武阳。
顾笑又想起了武阳倒在白头桥上的那一幕。
心口敞开了一个大洞，鲜血不断地顺着流下，染红裙摆，染红雪地。
她脆弱地靠在桥上，白净的小脸上也溅上了血珠，那双美丽的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不断飘着雪的天空，而那把她满心欢喜挑选的同心锁掉落在地上，无人在意。
明明顾笑对所谓的前世没有太多真实感，可每每想起那一幕，他总感到心脏像是揪在一起，痛得难以呼吸。
心好痛。
等会，等会。
我怎么又会痛了？
我之前不是散架了都没事吗？
顾笑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发现自己又能感觉到痛了。
顾笑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疑惑。
“上一世你的劫到底是什么？因为我的背叛你历劫失败了吗？那你现在还是仙吗？我现在又到底为什么一会感觉不到痛，一会又能感觉到痛啊?”
武阳道：“我娘说，我是她的爱与恨幻化而成的，这两种情感交融在一起不够纯粹，只有极致的恨才能让我在绝望中破劫成仙。”
“至于你的痛感...”武阳皱了皱眉，“你的那颗心本该是我的，有着无心果的仙力，而无心果在历劫成功之前，也就是爱恨交织的情况下，是时时刻刻会让宿主感到痛苦的。”
顾笑更加疑惑了。
“极致的恨才能让你历劫成功？那前世我剖了你的心你不该历劫成功了吗？”
武阳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
顾笑又问道：“如果说爱恨交织的情况下会让我感到痛苦 ，那我为什么一会痛一会不痛的？我也不爱谁，不恨谁啊。”
说到这，顾笑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武阳，想起两人在山洞初见时眼睛都看直了的自己，内心挣扎了一会，闭上眼破罐子破摔道：“好吧爱不爱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不恨谁。”
闭上眼睛的顾笑不知道，他的脖颈悄然染上了粉红。
武阳看着染上绯红的顾笑，又想起前世那个嘴硬傲娇的少年。
明明该恨的，但是武阳此刻只感到一种恍若隔世的酸甜。
武阳没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眸光粼粼。
听到武阳的笑声，顾笑睁开了眼睛，更加羞愤了。
“哪里好笑了！”顾笑羞愤道。
“干嘛？还不准我笑？”武阳微扬下巴，笑意更深。
武阳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弯弯的杏眼里像是撒了细碎的星子，璀璨夺目。
顾笑直接移不开眼了。
所以他上辈子为什么会背叛她呢？明明喜欢到她笑一下都移不开眼，喜欢到她的所有要求都无法拒绝。
可能是顾笑的眼神太过直白，武阳不自在地收回了笑容，又换上平日那副冷冷的模样：“看什么看。”
顾笑觉得她凶巴巴的样子也有点可爱，心都要化开了。
顾笑你个恋爱脑快住脑啊！
顾笑抬手给自己扇了一巴掌，勉强从那种“救命她怎么笑起来也可爱冷着脸也可爱”的状态里摆脱出来。
肯定是前世的记忆影响了我！
顾笑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找理由。
平复完心情，顾笑认真地思索起来。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上辈子武阳是来人间历劫的，只有极致的恨意可以让她成功历劫成仙，而狼心狗肺的我为了长生背叛了她，还挖了她的心吃了......
咦，我怎么感觉我还帮她了？
难道.......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顾笑一边观察着武阳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其实前世的我早知道你是下来历劫的，我也知道只要你恨我你就能历劫成功，所以我含泪背叛了你？其实我的所做作为都是为了你能成仙？”
武阳的脸色更冷了。
“顾笑，你可真会为自己找借口。”
顾笑羞愧地低下了头。
武阳道：“基本上没有这种可能，连我都是在死后才知道这一切的，你又如何得知？”
顾笑挠挠头，无话可说。
可是......
他打心底里觉得，就算他要死了，他都做不来背叛心上人这样的事来，更别提挖心这种血腥暴力的事情。
难道前世的他和这一世的他性格不一样？
渣男！
顾笑在心里愤愤地评价前世的自己。
如果是他的话，就算知道杀了武阳是为了助她成仙他也下不去手，更何况武阳最后还没成仙。
不过为啥没成仙啊？
顾笑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极致的恨就能成仙啊，难道......
难道尽管前世的我这样背叛她了，她还爱我？
顾笑的眉头舒展开来了，看向武阳的眼神骤然充满了敬佩之情。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
顾笑双手抱拳，神情严肃，语气认真：“失敬失敬。”
武阳：“......”
很好，这个蠢货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
武阳有点无语，但也有点习以为常，毕竟这货上辈子就是个思维相当跳脱的二货。
“你先别失敬了，”武阳面无表情地，用力地敲了敲顾笑的脑袋，道：“你猜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顾笑吃痛地揉了揉脑袋，他努力地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袋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我感觉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顾笑实诚道。
武阳没有说话，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心口处，神色莫测。
顾笑感觉心口凉凉的。
“等一下等一下，”顾笑赶紧伸手捂住心口，阻隔武阳的视线，“你不是掏过了吗，里面明明啥也没有啊。”
闻言，武阳神色顿住。
这也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据无心仙子说，无心果化作人形后本来是没有心的，只有知晓爱恨，才会生长出拥有仙力的心脏来。而在人间历劫的时候，一开始的心脏也不过是为了凡胎□□能够在人间生活而幻化的假心脏，真正的心脏应该是在顾笑用剑刺向她的时候，她生出恨意后长出的。
顾笑吃的那个心就是拥有仙力的心脏，故而他拥有了不死不灭的仙躯。
从此以后，那颗原本属于她的心脏，就会一直留在顾笑的体内跳动，永不停歇，保他不死不灭，无伤无痛。
直到动情，直到他爱上谁，他会被无心果的心脏反噬，活在永生永世的痛苦之中，却又求死不得。
因为这个心脏自诞生那日起，便不会停止跳动。
甚至只要他一直不动情，就没有谁能杀死他，因为唯一能取走这颗心的只有武阳。
可现在武阳没有死，她可以给他第二条命，给他永生永世的仙人之躯，也可以轻易取走，让他重堕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