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峰白羽门】
四更天刚过,寒星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赤枫没走正门,从窗户了翻进来,之后又带着寒星回了自己住的客房。
寒星有些迷糊,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刚想问赤枫叫自己过来干什么,抬脚进屋,看到窗边站着一个人。
独眼鬼转身朝寒星拱手:“教主。”
寒星看见他清醒了大半,这么快人就来了。
她指了指椅子:“来了,坐。”
独眼鬼有些抱歉,“其实我早就该到了的,只是上山的时候多花了些时间,这才晚了。”
山下的机关确实没那么容易破,寒星点点头。
寒星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屋内气氛沉重,独眼鬼听完之后面色苍白,表情很难看。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他开始慢慢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原名叫苏见青,自小生长在书香世家,三岁能颂文,五岁能作诗,被家族寄予厚望,当时苏家与陆家交好,两家小辈年龄相仿,于是就顺势定了亲。
他跟陆霜烟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原本他们是要在十七岁的时候成亲的。
谁知,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年,不知哪里来的一伙强盗为了抢劫财物,一夜之间将苏家杀了个干净,他外出买书逃过一劫。
走投无路之下投奔了陆家,陆家很客气的接待了他,对他也很照顾,陆霜烟也经常安慰鼓励他,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在陆家待下去。
直到有一次他偷听到了陆霜烟和陆淳风的谈话。
陆淳风安慰着小声啜泣的陆霜烟:“霜烟,我知道你不想嫁他,但婚约在前,你容我再想想办法。”
陆霜烟双眼带泪,哭的抽抽噎噎:“他从前还是个潇洒公子,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怎能嫁给如此落魄之人。”
陆淳风一脸宠溺地看着女儿,笑着说道:“那就找个由头把他赶走算了。”
陆霜烟闻言立即破涕为笑:“就说他偷了家里的东西,怎么样?这样就没人说我们的不是了。”
苏见青就这样浑身僵硬地躲在一边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四肢冰凉,脑海中嗡嗡作响。
当时他最信赖的两个人,在他家破人亡后在背后这样算计他,这让当时的他万念俱灰,只想尽快离开。
他什么都没带,一个人跑了出去,后来被陆淳风知道了,猜到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害怕他出去乱说,于是让管家以捉贼的名义追上了苏见青。
当时的他只是一个瘦弱的文人,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被追到悬崖边,被人推了下去,等他再醒来,就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再后来他被人带回了魔教,成了一只鬼。
寒星皱着眉听完了整个故事,感觉周身发冷,表面慈眉善目的陆淳风居然能对一个自己看着长大、走投无路的少年下手这么狠。
还有这个陆小姐,但凡心里有一丁点儿情谊都不会想要在那种情形下去冤枉他偷东西吧?
这父女两不愧是一家人,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可恶的是,陆淳风居然还编了一个故事,把自己包装成拯救他人却被背叛的受害者,真是装的一手好蒜。
寒星突然想起来,当初苏见青跟琉璃夫人掐架的时候,小心的保存了一块帕子,琉璃夫人还调侃说是他的情人所送,应该就是这位陆姑娘送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曾经遭受这样的背叛,也依然对心爱之人的一块帕子视若珍宝,想必他是极喜欢这个陆小姐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非常非常无情。
寒星同情的看了一眼苏见青。
“你这么多年没有报复陆淳风,是因为陆霜烟吗?”寒星问道。
独眼鬼自嘲一笑,“算是吧,怎么说当年他们也收留了我,两家有多年的交情在,我苏遭祸与陆家无关,他们不想留我,也可以理解。”
最初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去找白羽门的麻烦,冲进去杀个人泄泄愤,但是杀谁呢?
杀陆淳风?他只是想把他赶走,没想杀他。不想收留他有错吗?虽然无情但好像也算不上大错。
当然也不能杀陆霜烟,杀管家吗?杀一个无足轻重的管家,自己心里就好受了吗?
最后他决定去杀世上那些虚情假意之人,好像这样会让他好过一些。
“但他们不该派人追杀你,”寒星有些愤怒,“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你还替他们说话,他们的良心都喂了狗了。”
独眼鬼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该恨的也恨过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现在陆霜烟已死,他就更不想去追究这些了。
他叹了口气:“一切都过去了,就算了吧。”
寒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算什么,不能算,他现在还把陆霜烟的死栽赃到你身上,想得美,我一定要真凶找出来,把证据扔到他脸上。”
不远处靠墙站着的赤枫笑了笑:“教主威武,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寒星顿时气焰矮了一截。
随后她又问独眼鬼:“你那个在死人身上留印记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是你的独门功法?”
独眼鬼沉吟片刻,说道:“那是我刚开始在江湖杀人时留的记号,其实只在最初的三五个人身上留过,不知后来怎么越来越多人效仿,我本就入了魔教也懒得去解释这种事情。”
“有什么办法辨真假吗?”寒星问道。
他想了想说道:“杜衡曾跟我说过,将赤芍、郁金、川芎捣碎加一点水敷半个时辰,假的痕迹即可消除。”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就算能证明不是我杀的,但凶手还是无从查起。”
寒星说道:“当天我就问过管家,所有宾客确实都有不在场证明,除了徐高朗和展宏杰其他人都在前面喝酒,没人去婚房附近。”
赤枫望着窗外,“也许凶手根本就不在宾客当中。”
众人陷入沉默。
该说的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外面天已蒙蒙亮了,寒星一只手撑着脑袋坐着打瞌睡。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一阵喊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被吵醒,寒星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她抬头扫视屋里,独眼鬼和赤枫都不见了,屋里只剩她一个人,打开门,外面的吵嚷声更清晰了,不知道失火了还是怎么了,一群人往一个方向跑。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游肆从里面出来,看见她,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不悦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一会儿跟你细说,”寒星拉着他往人流的方向走去,“这肯定又发生什么大事儿了,我们赶快去看看。”
路上寒星简单跟游肆交代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两人很快到了事发地点,陆淳风的书房。
书房外面挤着十几个家仆,门半开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寒星拍了拍前面一个家仆的肩,问道:“这是怎么了?”
家仆回头,看到寒星,低声说道:“听说老爷让人害死了。”
寒星一惊,陆淳风死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难道是杀陆霜烟的凶手做的?
旁边的游肆,面色凝重,杀死陆霜烟的凶手还未找到,如今陆淳风又死了,白羽门这个时候没了当家,怕是要乱上一阵子了。
他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寒星。
寒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没好气的说道:“说话要讲证据,别空口无凭污蔑别人。”
游肆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前面的是妆容整齐的陆夫人,后面跟着的是一脸鼻涕眼泪的管家。
前两天所见的陆夫人,坐在地上嚎哭、发钗凌乱,俨然一个绝望的母亲,今日的陆夫人衣着素净、鬓发整齐,虽面容有些疲倦,却不难看出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
陆夫人扫了一眼赶来的众人,不容置疑道:“陆老爷旧疾复发已于昨夜离世,大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现在全府上下陆夫人最大,一众家仆不敢多说什么,一阵风似得散了。
陆夫人瞥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寒星,脸色很不好看了,招呼都不打一个,转身就走了。
“我感觉她一定特恨我,”寒星看着陆夫人离开的背影分析道:“她把女儿的死归咎于选婿大会,但若凶手真是冲着他们父女两来的话,有没有这个选婿大会都一样。”
“而且,你不觉得她这次的表现太奇怪了吗?她女儿死了她那么悲痛,丈夫死了却看不出伤心。”
游肆点点头,跟着寒星一起往回走。
陆夫人的表现确实很奇怪,他记得从前来这里的时候曾听人说过,陆淳风其实是靠妻子的家财才让白羽门壮大起来的,所以陆淳风很疼爱自己的妻子,夫妻二人感情很好。
但从这几天的情形来看,陆淳风对哭闹的妻子没有半分耐心,而陆夫人对丈夫的离世也没表现出悲痛,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感情很深的样子。
寒星抱着胳膊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说会不会是陆夫人杀了陆淳风啊?”
随后又自顾自咕哝道:“那谁杀了陆霜烟呢?陆淳风吗?说不通,有点乱。”
游肆沉默着没说话。
这时,迎面走过来两人,一个老人胳膊里挎着一个篮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看见游肆高兴的笑了笑。
游肆问道:“你们没下山去吗?”
无关的人早就被放下山了,现在能看到她们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老人说道:“我们那天带上来的花没卖掉,陆夫人心善看我们两可怜就把花都包了,还让我们每隔几日就送花过来。”
打过招呼,祖孙两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