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妖们的临别赠礼
柏凯璇进屋的时候，正赶上爸爸要出门去接她。
妈妈接过她的围巾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柏凯璇道：“和胡哥打电话来着，初七晚上公司办跨年晚宴，有投资商过来谈合作，要提前给我借礼服。”
柏妈妈又惊又喜：“那是好事儿啊，开门红，可得借件好看的——你这羽绒服咋弄破了？”
“半路被树枝刮的——妈，我捡了个猫，想带回去养。”错开身子，露出身后地上蹲着的小动物。
柏妈妈低头一看，只见那是一只金橘色的长毛猫，比一般的猫身量大了不少，脑门上有棕色纹路，长着漂亮的白围脖、白手套，大尾巴像松鼠一般，尾尖有几圈黑色的条纹。正是变化了身形的虎妖斑青。
斑青是个言出必行的讲究妖，出了秘境就提出要履行当坐骑的承诺，柏凯璇顾忌他身上带伤，婉拒了；最后退而求其次，让他负责守护万香鼎，一腔爆棚的责任心总算落到实处。
回来这一路，柏凯璇早就心痒难耐，已经用隐秘而炽热的眼神把他从头到尾撸了好几遍。之所以没上手，一是觉得对一个开了灵智的动物下不去手，二是出于摇摇欲坠的对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尊重。
看到这猫表哥眼前一亮：“这么漂亮，长得好像个品种猫，叫那什么——西伯利亚森林猫，是不是？”
柏凯璇：“……啊对对对。”
东北虎又叫西伯利亚虎，没毛病。
柏爸爸道：“闺女你到时候进组，怎么养它？你妈妈还怕猫，要不就把它留在爷爷这儿吧。”
柏妈妈却怼了他一下：“怎么不能养？现在年轻人都有猫，没空的时候就寄放在宠物店，方便得很。”边说边使眼色。二老知道柏凯璇这几年事业不顺，心情不好，在小事上都尽量满足她。
于是斑青落户的事儿就算定了下来。
秘境里惊心动魄大半天，人间界才过晌午。吃完饭在热炕头上狠狠地补了一觉，再醒来已经到了傍晚，要接神了。
仓房灯火通明，院子里竖起高高一根木桩。老一辈信奉萨满，要进行“杆祭”，在木桩顶上放锡盘，装上带血的鲜肉或内脏供乌鹊取食，称为“神享”。
柏家早已不守这样的旧俗，在木桩上挂一个大红灯笼，放一挂鞭炮，供桌上点香，就算完成了接神仪式。之后每天早、午、晚上香叩拜三次，初五晚上撤下供桌，烧掉写着神位的字纸，就算送神完成。
柏凯璇稀里糊涂当上山神，对这些玄学仪式也有了一丝兴趣，里里外外跟着看热闹。上香的时候老一辈都要跪拜磕头，柏爸爸和年轻这辈人不太讲究的，只鞠个躬，也没人勉强，信与不信，遵循本心。
轮到柏凯璇上香的时候，忽见胡三太爷神位前出现两只小狐狸，见她要鞠躬连忙闪到一旁避让，抬起前爪行礼。赶紧看看左右，见旁人毫无察觉，才放下心来。
满室香火都点燃后，檀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柏凯璇仔细看去，见那些香烟蜿蜒向上，偶尔一丝闪烁一下，像是被吸走了一般。想必那些远遁仙界的神仙们还是接收到了凡人的祈愿。
接完神，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春晚，到午夜十二点再放一次鞭炮和烟花，老人就睡下了，留几个年轻人守夜。年初一吃饺子、补觉，初三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这天一早，爸妈就带上年货，驱车去省城探望外婆，堂哥一家也去探岳丈，爷爷约几个老朋友喝酒。柏凯璇听斑青说仙妖们要来给她送礼，便找了个借口独自留在家中。
这份赠礼其实是迟来的见面礼，也是成为山神的贺礼。当时事发突然，众仙妖毫无准备，对她这个凡人也不算上心，就心照不宣地揭过了。等到封正之术一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见她不计前嫌承诺要为他们积攒功德，便纷纷生出弥补之心。
所以说这些仙妖们的行为和心思，也是真的很好懂。
家人离开没多久，敲门声就不断响起。
仙妖们送来的大多是自己积累的珍视之物，有的分出了自己的过冬粮，各色干果、菌菇、药材；有的送山中矿脉出产的琥珀、水晶、金矿石，甚至还有几大块煤；不能亲自过来的植物和水生动物也托人送来了珍珠、纹路奇异的木料、种子；最特别的要数乌鸦，直接送了一颗辟邪用的乌鸦头骨，让人直呼“社会社会”。
老把头送的是一个古朴的木质食盒，打开一看，是几个动物形状的花饽饽。柏凯璇恍然想起民间传说中老把头的来历身份，感叹不愧是胶东人。
然而这并不是普通的花饽饽，老把头解释道：“山君不会法术，遇到危险时吃下这些虎形、牛形的饽饽，可以在三个时辰内获得九牛二虎之力。”
柏凯璇：“……”这是什么粗犷的法术？作为一个走文艺路线的女艺人，这不符合我的人设啊啊啊！
柏凯璇：“我还有一个问题。”
老把头正色道：“山君请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柏凯璇：“所以您到底姓孙还是姓王？”
老把头：“……”
四大门门主是一起来的，还带着小黄鼬和人参娃娃。与老把头不谋而合，都考虑到了柏凯璇不会法术的痛点，送了一些毛发、鳞片、尖刺之类能助她短暂获得神通的物什。
就连小人参精都送了三粒红彤彤的人参种子。她现在整天和小黄鼬凑在一处，有了自己的玩伴。因为和柏凯璇有种种机缘，亲近之意极为明显，专门来告知自己新取的名字：灵媱。
柏凯璇知道她外表幼小，实际上已经活了上千岁，也不把她当小孩看待，只叮嘱不要和凡人走得太近。
提起这个话头，黄三真人道：“上次斩仙兵和破界术一事尚未了结，山君行走人间界，希望能留心此事，并寻访骊龙大人的踪迹。”
柏凯璇应了，又道：“前日说到寒淞境出入未免太容易，我这几天也想了个办法，你们回去安排人手，把界门都巩固一下。”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常姥摸出一截树枝，吹一口气，递给她：“若发现那些宵小踪迹，折断此枝，我自来与十七寻仇。”柏凯璇接了，自是应允。
讲完山中事务的种种安排，就要别过。本来带着好奇收了仙妖们的赠礼，现在见这琳琅满目的礼物，感受到一片赤诚之心，她便许诺回了京城，日后搜集些有趣的物件作为回礼。
各门主神色一动，直言此次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山君之功德对仙妖们有天大的益处，盼望务必上心，多多积累，切勿懈怠。”
胡元彪更是向往道：“万香山虽好，艺术氛围方面却薄弱了些。听说京城三教九流云集，得了空我去走一趟，顺便敦促山君行善积德。”
柏凯璇被他们这一说，瞬间压力山大，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山中开了灵智的仙妖有这么多，即便我攒够了功德，到时谁先开悟，谁先化形，可不能随便安排。你们回去也拿出个章程，看看谁对山中贡献最大，排个先来后到，送个名单给我。”
门主们对视一眼，目中精光四射，显然已经起了竞争之心。
柏凯璇：呵呵，不就是卷吗，卷死谁了我不说。
道别之后，看着这一地赠礼，斑青虎口一张，瞬间清空。即使见过他吞万香鼎，此刻也不禁赞叹：这虎妖除了是保镖、坐骑，还是个猫形储物袋来着，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
把院子清扫一遍，掩盖了仙妖们来过的痕迹。无聊中一时兴起，趁家人没回来，去厨房炖一锅小鸡炖蘑菇，丢了一颗参籽进去。出锅一尝，味道简直惊为天人。
这就不得不提一嘴柏凯璇的厨艺了。
爸妈都是厨艺高手，她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几次厨房，做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当艺人之后公司给立了个文艺女神人设，偶尔要求发微博晒一晒美食。经纪人带着摄影灯光，全过程拍摄记录，结果却惊掉一地下巴。
刀工一眼惊艳，调料放得不多不少，一出锅却色香味全毁，属于逼急眼了也能吃的水平。
不得已经纪人安排她做沙拉，秀一秀刀工，成品看不出破绽，半点烟火不沾，也算符合人设。
眼前这锅炖鸡虽然卖相依旧一言难尽，味道却登峰造极，她试味试到热泪盈眶，感叹：“这就是千年人参的力量吗？”
斑青紧盯着炖鸡，道：“也不尽然，山君有一山之力加持，凡物过手，都会梳理其中灵气，去芜存菁，这锅菜便是修道者都要垂涎不已。”
柏凯璇闻言大喜，想不到做山神还带点亮新技能的，直接盛出一碗，一人一猫分着吃了。
等晚上探亲的家人回来，果然对这道菜交口称赞。
只是人参籽大补，全家人半夜鼻血长流，还以为是火炕烧得太热。柏凯璇和斑青在一旁对视一眼，暗暗心虚。
待到初五晚上送神，年假也基本过完了。初六一早，一家三口加斑青，带上大包小包的家乡特产和伴手礼自驾返京。
车窗外的万香山冷寂如常，座座山峰如同奔腾的兽脊，起伏相送。柏凯璇望着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仍能感受到一丝羁绊遥遥相牵。
命运，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