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
金发少年的声线本就染着蛊惑，加之声调甚高，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竟有了几分久久回荡的味道。
话音刚落，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蓝电宗门人当即呼喝出声，言语夹杂着市井之中颇常见的调调，场面嘈杂混乱。
闹声中，柳二龙勉强维持住了常年作为院长的老陈稳重，低声警告，“小子，我念在往日交情，可以不计较你的出言不逊，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别打蓝电的主意。”
主人？
坐在一旁歇息的水箬差点没笑出声来。
七大间星内部划分等级分明，所有人之间只知上下级，其余一律无交流，在场的都是天璇乾门与离门的人，他们自然是绝对想不到自己的上上上级就在眼前，也决想不到人居然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属下不知，只与云星之有过几面之缘的柳二龙自然不知，她只知这小年轻等级不低，却不知他就是七大间星的最高掌握者。
“啧，”云星之看起来并未把柳二龙的恐吓放在眼里，挑挑眉，“我的主人，他比较任性。”
煞有介事地打量云星之片刻，水箬一本正经放下嘴角，心下不住嘀咕：看起来如此不靠谱，也难怪。
懒得插手这一边的事情，她将目光放到了桌上的小糕点上，又盯上了一那小碟金灿灿香喷喷的糖炒栗子，但想吃却又不好出手，还没纠结半个回合，眼角余光便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抬头看清来人，水箬愣了一下。
是玉天恒。
一直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少年脚步很快，水箬正想起身，已走到了她面前，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是蓝电霸王宗的少主，”他又说道，“贸易，堂口，合作，可以谈。”
水箬又愣了一下。
她一时拿不准玉天恒的心思。
若说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单单凭她教皇弟子的身份，合作是基本不可能的。
上三宗中除了昊天宗封闭，其余二宗和武魂殿的关系都很微妙，尤其是蓝电霸王宗，仗着蓝电霸王龙这一顶级武魂，常有不给面子的时候，排外性还挺强。
若没认出，那更奇怪了，蓝电霸王宗什么时候会愿意合作呢，没有时候，这也是云星之选择直接武力威胁的原因，撕开上三宗的口子，才能在未来获得与之抗衡甚至压制的实力。
但现在，事情就很奇妙了。
可惜，在风月之事上堪称木头的水箬，想不到喜欢这一层。
因为喜欢，所以对方会抓住一切可能创造接触机会。
鉴于自己很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水箬决定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可以，想谈还不容易，”心大的她把这事往脑后一抛，干脆点头，“等消息吧。”
另一边，云星之差不多结束了和柳二龙的“嘴皮之争”，随手碾碎袖口的一粒纽扣，一缕紫烟浮起。
几乎在同时，灯光明亮的场内飘进了一股花香，沁人心脾。
在很短的时间内，水箬与云星之的身影随着紫烟弥漫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中只留少年轻佻放肆的余音回荡。
“今天先这样，往后日子长着呢。”
…………
天斗拍卖场。
拍卖中心入口走来衣着颜色不一的三名少男少女。
即使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金发少年的容貌在拍卖中心依旧相当扎眼，把玩着手心的孔雀绿吊坠，熟门熟路走向黑色座位。
他身后的两人装扮更为低调一些，但也惹人侧目。
拍卖中心的座位颜色分五种，红黑紫黄白，为不同级别的竞拍者设置，最里的红色座位是最尊贵的贵宾区，往外依次降低。
“云星之？”
一袭黑色劲装的邪月一边牵着东张西望的小熊，一边把那张扬的狐狸精拉回原地，微微皱眉，“为什么不去红色？”
红色座有专属通道，不必走他们现在的通道。
“怎么了？”云星之笑嘻嘻，“我约了人，这里最好。”
在昨天，云星之在蓝电霸王宗的地盘一通糊弄，加上水箬一本正经连蒙带骗的“忽悠”能力，成功把目标弄到手。
今天，戴落筱和胡列娜带着天璇巽门的人前去收尾，顺道收拾收拾附属宗门以及小商会。
于是剩下三人来了天斗拍卖场。
瞥了瞥不远处的服务员，邪月无奈扶额，捂住了水箬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
以前邪月来过几次天斗拍卖场，这是第一次带水箬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小熊竟会被服务员吸引了注意。
拍卖中心的服务员穿着都很暴露，身上的白色裙子胸前开襟，无袖，短短的裙摆刚过腰间七寸，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曲线毕露。
进来时他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小熊倒好，自己看得起劲。
“哥哥！”水箬把邪月的手掌扯下，嘀咕道，“干嘛？”
邪月：“……”
“阿箬是小流氓吗？”他又把小熊的头扭回来。
“才不是！”小熊火速反驳，理直气壮，“我就是好奇，她们简直一模一样哦，从头到脚，连表情都一样的…”
她顿了顿，接道，“呆。”
服务员毕恭毕敬将他们引到了一小处半封闭雅座旁，这里和普通黑色座位不一样，甚至比红色座位更尊贵些。
就在三人落座时，一名服务员不着痕迹错开人流，来到拍卖中心的白色座位，径直走向端坐在栏杆最侧的两名男子。
“宁宗主，”她开门见山，“我家主人有请。”
坐在白色座位上的是宁风致，身旁的是剑斗罗，他们今日是如往常一般来到拍卖场。
女子开口的那一刻，宁风致明显怔了一下。
他常常去天斗拍卖场，那里时常有些精妙的器械，他喜好收集。
没有心，没有灵魂，习惯囚笼，再无自由，有如行尸走肉，这是宁风致对于拍卖场服务员，也是几乎所有人对她们的评价。
拍卖场对于买来的女子管理极严，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她一定是拍卖场买入的人。
但此刻，怎会如此？
不呆滞，不麻木，亦无半分讨好或是卑微之色。
即使心中惊涛骇浪，但宁风致面色依然平静，道，“你家主人，有何资格请我？”
“天璇，”那女子言简意赅，微微侧头转向黑色座位右侧的一处小空间，便毫不犹豫离去。
拍卖中心人来人往，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小插曲。
剑斗罗紧盯那女子消失，回头道，“宗主，是谁？”
“她不是拍卖场的人，”宁风致沉吟道，“天璇，是几天前的那个小子，我记得他，叫云星之。”
“记得？”
“几年前，我在这里，也在天斗的贵族聚会上见过他，”宁风致点点头，“彼时见他的手段，绝非池中之物，我们那时开出的条件不低，可惜招揽未成，没想到他竟去了武魂殿，还成了天璇的人。”
剑斗罗笑了笑，“他有什么资格？”
“单单天璇，没有，单单武魂殿，没有，若那天晚上他身边的人不是武魂殿未来的圣女，也没有，”宁风致摇摇头，“可这三者加起来，他的确有。”
“那现在？”
“请我们了，就过去看看，”宁风致站了起来，“我们与武魂殿之间的来往需要重新考虑了，正好。”
二人行至楼梯，迎面碰上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青色长袍的金发青年。
那青年一见到宁风致便恭敬向他鞠躬行礼，“宁叔叔。”
“清河？”宁风致略有讶异，“你来这里做什么？”
“雪珂的生辰要到了，”雪清河露出稍许不好意思，“我想给她挑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今天来这里看看。”
对于千仞雪来说，挑礼物，幌子而已。
近年来天斗皇室与武魂殿之间的关系密切不少，有关天斗帝国的秘密也悄无声息地流向武魂殿，这其中少不了千仞雪暗中的助力。
正好宁风致也另有所思，千仞雪顺水推舟应下了他的邀请，一起去往雅座间。
都互相知道身份，所以众人没再多遮掩。
三人一进雅间，水箬一眼就锁定了背着手站在窗边的千仞雪，自然而然溜了过去。
还未说话，水箬正好瞧见从眼前走过的三名服务员，目光不偏不倚撞上了她们的胸脯。
不由自主地把看到的和记忆中的放在一起比了比。
小熊得出结论。
虽然很大，没有姐姐的大。
于是她稍稍凑近千仞雪，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姐姐，她们都没有你大。”
大什么？
千仞雪先是怔了片刻，然后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捣蛋鬼意有所指看了看走廊内的女郎，再往“雪清河”平坦的胸部撇过一眼。
很好，懂了。
千仞雪：“……”
“雪清河”代表天斗皇室去过武魂城，千仞雪在自己的地盘，尤其是和水箬独处的时候，小熊总是缠着她褪下伪装。
即使被气得七荤八素，千仞雪依旧是淡雅平和的模样，没有显露半分情绪波动，保持着太子的庄严矜贵。
只是在心里默默为小熊记下了一笔。
“小流氓。”
她回了一句。
“略，”小熊得意地藏起上扬的嘴角。
旁人并没听到她们的谈话，但二人之间轻松的神色却并没有刻意遮掩，宁风致先在主位落座，这才稍稍提高了音量，“清河，你和水箬说什么呢？”
“这得问问水姑娘了，”千仞雪一脸淡定将问题抛向水箬。
这人记仇。
水箬在心里哼了一声。
“上一届魂师精英大赛，我和太子殿下打了个赌，赢了哦，”她满脸认真，接话天衣无缝，“虽然后来匆匆而别，我可没忘赌注。”
“的确是清河的不是，”千仞雪微笑道，“今天拍卖场里的任一件物品，但凡水姑娘看上，尽可带走。”
“却之不恭呀，”水箬抬脚往外走，朝云星之点点头，随口道，“我往内部走，太子殿下和我一起如何？”
千仞雪第一时间看向了宁风致，见他微微颔首，才跟着水箬离开。
原本稍显拥挤的雅座随着几人的离开顿显空旷，只留下云星之，宁风致还有剑斗罗三人。
为了显示友好以及身份，一出门，千仞雪十分大方地邀请水箬去往红色座位。
“雪清河”身上的长袍剪裁得体，更衬其身形修长。
天气渐凉，但场内温暖，水箬在进来时就脱下了披风，露出内里一件雪白的贴身羊毛衫，身段高挑。
二人并行的背影称得上赏心悦目。
“雪清河”一向平易近人，无论在哪里，一直是位清风霁月般的人物。
许是因为此，太子的手下并不像其他皇室成员的手下那般如履薄冰，随时战战兢兢地去应对大人物们阴晴不定的脸色。
没走一会儿，随行太子的侍卫与侍女小声聊了起来。
”郎才女貌哇。”
“太子殿下不也去过武魂城好几次吗？”
“对了，这几年天斗和武魂殿好像越走越近了啊。”
“莫非，联姻？”
“有感觉。”
“能让宁宗主亲自来见，她身份一定不低，当然配得上太子。”
随侍们聊得欢快，一字不落全飘进了其他人的耳朵。
几位下属的玩笑并未越界，千仞雪也没有过多阻止。
即使终年在阴风诡雨里穿行，她仍未泯灭内心光芒，尤其此刻，她并不惧怕这一时半会儿的小玩笑。
二人明晃晃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较劲，第一局平分秋色，第二局她落了下风。
现在终于扳回来了！
千仞雪十分满意。
但小熊却脑后一凉。
她终于记起，好像还有人跟着啊。
嘶—
悄悄瞄了一眼，某人这会儿正阴森森杵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