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等你6
在我发觉她真正好起来的时候,已经逼近我的十九岁了,那年春节临近的时候,北方的冬天露出难得一见的稍微有些温度的太阳。我开车驶过平坦的路面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压碎树叶的清脆声音。城市把一切吞没,丢掉昨天的温度。
她和医生在一起,我在楼道里静静地等待,她开门出来,像之前一样。
也许是她的故意,也许是真的迷路。反正我们在那天的那座医院里走丢。我并不习惯医院里药物与空气混合出的特殊又冷漠的气味。我喜欢风,流动的空气,带来四季的气息。她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最后带我一头扎进妇产科的大门。
我强忍抽烟的冲动,浑身上下翻出一片快要过期的口香糖,一边嚼一遍和她向前走。转弯的时候,我和她同时听到男人的惨叫,在妇产科
我俩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好奇,我听力比她好,我在前开路,她躲在我的后面,我们循着声音来到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那台让我终身难忘的机器。
那台机器浮现天使一样的白色,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已然知道了它的作用,我想她也一样,我一脸苦笑,她一脸坏笑,在我十八岁将近,十九岁将至的年纪里,我被她丢进了那台机器。
我记得,在六级的时候,我开始出汗。那是女生们每个月都会经历的痛苦,对于她们平常不过的疼痛。我任由汗液渗出我的毛孔,心里“咯噔”一声,原来那么多年的时间我一直在错怪女生。
陈惜站在我身旁拍着手的大笑着跳起结结巴巴的说:“知道我那天有多疼了吗?你这个该死的大直男!疼死你!疼死你!让你说我矫情!大直男!”
我转过头来看向她嘴硬的笑着说:“这也没感觉啊,就这点汗还是这里太热出的。说到底啊,这点强度就喊疼,还是你太矫情。”
她结巴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那模样把我逗得哈哈大笑,旁边的护士看了我们这边的斗嘴也笑着摇摇头,她生气的狂按屏幕大喊:“去死!去死!去死!”给我连升四级。我几乎疼的晕了过去。
经过她后来的描述,我带有血色的圆脸一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剧烈的收缩,双眼紧闭,一脸痛苦。在我的记忆中我只记得自己的□□在受到痛苦的刺激后涨大到前所未有的粗长,并在朦胧间看到她呆立在那台天使一样的颜色的机子面前不知所措。
我很疼,用一个曲折的姿势歪在那台机器上,半睁着眼喘着粗气哑着声音,用力挤出一丝微笑对她说:“不给力啊,给我加,就这也…也叫疼?”
我似乎记得我的那丝微笑里存有一丝欣慰,我似乎在我的十八岁知道它是什么;又有些在记忆中模糊。我知道在我的四十岁里它是什么,并且在记忆中还记得她在那台机器面前手足无措的按了一个“+。”
疼痛来到十一级。我似乎有些习惯这台机器带给我的略微有些感同身受的痛苦,我可以睁开眼睛看着呆若木鸡的她。我嘴唇干裂,无数细密的小口像要碎未碎的玻璃,蔓延到身体的每个细胞。疼痛在这个时候像是变成一种幻觉,我站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把它调到最大。她的手按下那一刻,整个世界变成了天使一样的雪白色。
那是我此生前所未有的未曾感受到的疼痛,那是生命降临时所带来的痛苦,撕裂的痛苦把空气窒息。我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五秒钟,在我的十八岁到我的四十岁着光阴流转、心绪起伏、岁月蹉跎的日子里。无数的女生在这个年龄中要经历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四次,长达几十分钟到几个小时不等的痛苦。
我十八岁从那台机器惨叫着下来瘫倒在地的时候心里闪过一句话“无数的时间过去,生命降临的痛苦总需要女人承担。”
陈惜和一个男医生把我搀扶到一旁的座位,我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呼吸着我并不喜欢的医院的味道。医生对我竖了个大拇指一脸敬佩,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算作回应。我躺在陈惜的腿上缓了很长时间。
陈惜搀扶着我站起来,我环顾四周,墙上整齐的贴着关于孕妇的知识,我向医生道了谢,问清了去停车场的路。陈惜搀扶着我,我故意瘫在她身上,一瘸一拐的到了停车场。
她把我塞进副驾驶,自己一蹦一跳的回到驾驶室。她那天穿着纯白的羽绒服,在寒冷的冬天的阳光中蹦跳,宛如温暖的天使降临世间。
回忆总把痛苦与欢乐与难过交织。因为欢乐,才会难过。难过从来和欢乐没有交集,陪伴难过的似乎只有泪水,有的流在脸上,一些哭在心里。像唐婉笔下的咽泪装欢,总会带有世间的薄凉与世人的眼光。人们才不会问什么前因后果,他们喜欢的自己眼睛编造出的故事。欢乐也会流泪,一种是乐极,一种是我在十八岁经历过的,她经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