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此时夜已深，天空深邃无垠，远处的山影被夜色染成了幽蓝，云层被月色分割成无数缕，缝隙中洒下点点银色光斑。
哪怕是镜城最繁华的夜市，在这个时间也已经消退，巷子里没了残留的灯火，只留下一片银辉。
南街的小巷子里，英怀舟独自踏着月光。
她的步履声仿佛这夜色中唯一的旋律。
走着走着，英怀舟耳朵一动，后方似乎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她步履如常，保持着她之前的频率，继续走着。
不一会，就听见后方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个深夜匆匆赶路的醉汉出现。
他走得飞快，却踉踉跄跄，左右晃荡着，但是仍然渐渐追上了英怀舟。
英怀舟畏缩佝偻着身形，向着路旁让开，似乎是想让此人先走。
这人从英怀舟身边超过的瞬间，却脚步虚浮的往她身上一撞，接着就破口大骂道：
“你个不长眼睛的……”
然而骂声却到此戛然而止，那醉汉原本伸往英怀舟怀里的手此时正被牢牢钳住。
以英怀舟当前的神魂强度，怎么可能还让个醉汉近了身。
那醉汉往她身上撞的时候，英怀舟就开始防备了。
她本以为是自己行事出了疏漏，这个醉汉是赌场派来的，结果没料到，居然只是个来偷钱的。
英怀舟牢牢握住了那只摸向她钱袋的手，一心惦记着早点回去汇合了小叔叔，不愿节外生枝。
本想就此将这假装醉汉的小偷推开，再呵斥几句了事。
结果这醉汉却扭过头来，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对视，英怀舟发现，这人眼熟呀。
一回想，居然是刚刚在赌场玩那天干骨牌时，做在她斜对面的老赌客。
她咧嘴一笑，好家伙，这些老赌客赚取赌资的手段还挺丰富呀。
那老赌客先是诧异于自己没能得手，又见英怀舟不但没有喊叫，还对着他咧嘴笑。
那笑容，只令人说不出的恼火。
他此时靠得近了，上下一打量，发现这少年不但个头矮，还很瘦弱，离近了看，面目又格外稚嫩……
此时夜色正浓，巷子里也没有其他人……
这邪恶的念头一生起来，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英怀舟原本正要嘲讽两句，却敏锐的发现这老赌客的眼神变了。
她的神魂感应中，浑身每个细胞都在警铃大作。
那老赌客的右手正被英怀舟抓着，他却用左手从小腿后面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对着英怀舟的胸口，一刀刺下。
这是偷窃不成直接改成杀人劫财了。
见此，英怀舟的眼眸骤然转冷。
她一手抓着那老赌客的右手不放，另一只手后发先至，一把将那老赌客握着刀的手向上一拍。
那老赌客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手中的刀都快要握不住，手也跟着向上挥去。
接着英怀舟缓手一带，将那握刀的手往老赌客的右臂窝里一架，又将他本就被抓着的右手往上一折，就将老赌客的两只手都固定在他的胸前。
那老赌客此时才意识到点子扎手，于是心中一横，舌头一卷，口中出现一枚细针，对着英怀舟的面上吹出一口气，将那细针往英怀舟的面上射去。
英怀舟面不改色，只微微一侧头，那细针就贴着她的脸颊飞了出去。
这一击让英怀舟感受到了老赌客的杀人决心，当下也不再留手。
她双手同时张开，托起老赌客的下颌，用力向上一捧。
这乃是风雪三十六拍中，第二十四拍的变种。
原是双手下推，此时被英怀舟改了发力方向，由下至上，双掌捧颊，如落叶翻花，飘逸却致命。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
那老赌客的头就后仰成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
他奋力睁圆了双眼，双手徒劳的往前伸着，最终还是“砰”的一声僵硬倒地，一动不动。
英怀舟喘了一口气，连忙蹲下身，将手搭在其脉搏处。
随着脉搏减弱，一阵熟悉的凉意从胸口处涌了上来，英怀舟神魂瞬间清明，一连串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浮现。
英怀舟闭目接受了记忆，然后睁开眼睛，双眸中泛着流转的光华。
金手指又回来了。
这老赌客名叫石开，其实是个惯偷。英怀舟一共得到了此人三段记忆碎片。
第一段是石开的青年时期。
他苦练偷技，从偷路人的荷包，到开锁走空门，疯狂提升业务熟练度。
渐渐他从一个无名小贼，慢慢成了气候，最后拜入了枉死城的职业盗贼联盟——简称盗盟，在其中排名二十一。
第二段是石开和盗盟另外一个排名三十四的盗贼联手，做下了一桩大案子，收益颇丰。
但事后两人因分赃不均而起了内讧，石开杀了那排名三十四的盗贼。
事后才知晓，这排名三十四的盗贼居然是盗盟首领的小舅子，石开叛逃出盗盟，离开了枉死城。
第三段就是石开到了北境的记忆。
因为枉死城的势力不敢进入北境，石开换了身份，偷偷溜到了镜城，以此来躲避盗盟对他的追杀。
在北境，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天水河码头的苦力。
但是身怀绝技的石开怎么可能就此收手，只是北境的治安管理水平过高，他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来施展才华。
直到有一次机缘巧合，石开经人介绍去吞天赌场耍钱。
他这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倒不是通过赌博来赢钱，石开是盯上了赌场赢钱的那些赌徒。
因为北境禁止赌博，这些赌客们哪怕赢来的钱被偷了，因为说不清楚丢失财物的来源，也大多不敢去府衙报案，这就给了石开很大的操作空间。
他通过这样的路子赚得盆满钵满。
赌场赚大头，他赚小头，输的只有那些普通赌徒，走向了家破人亡的深渊。
这一次的记忆读取，英怀舟没感到半点不适，而且得到的记忆碎片内容大大增加，获取了大量有用信息。
英怀舟将胸前的那枚眉间坠掏出来看了看，摩挲了一下那颗铁陨石，心中了然。
正是这个随她一同来到异世界的铁陨石给她带来了获取记忆的能力。
此时刚刚明确了金手指的出处，英怀舟紧接着又诞生了一个疑问。
如果将这枚铁陨石给其他人佩戴，那么那个人也能够获得濒死之人的记忆么？
这个问题英怀舟目前还无从验证。
她低头打量这石开的尸体，叹了口气。
就算她是正当防卫，就算在这北境，她出身英国公府，也算上头有人，可是也做不到放任这么一具尸体凉在这里。
而且等到明早，天一亮，吓坏了路过的居民，那怎么办？
好在她如今虽然身形还瘦小，但是摸到了修行门槛之后，身体素质大大加强，至少托举一个成年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英怀舟打扫了一下现场的痕迹，任劳任怨的将这石开的尸体抗在肩头，往家走去。
一边还在心里庆幸，幸好刚刚动手的时候没用武器，不然血流的到处都是，清理起来更麻烦。
她提起一口气，将神魂贯通整个下肢，纵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在这夜色中奔跑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英怀舟就回到了兴隆里。
她探头瞅了瞅，见此时弄堂里空无一人，连忙迅速奔入她和英永泽住的院子，这才放下心来。
英永泽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见英怀舟回来，笑道：“这么晚？再等一会小叔叔怕是就要……不是，你带了个什么回来？”
英永泽这才注意到英怀舟身上还抗着一个人。
英怀舟将石开的尸体放下，讪笑的看着英永泽，小声道：“这人在我回来的路上跟着我，手里还拿着武器，我一紧张，就……”
英永泽闻言面色一变，走上前来，一边检查石开的尸体，一边问英怀舟：“你被赌场发现了？赌场的人追出来了？就这一个跟着你？其他人手你甩脱了？”
英怀舟连忙摆手，急急忙忙解释：
“不是，不是，赌场的人没发现。这人是个老赌客，是看我今日里赢了钱，想要来偷钱的。结果我没让他偷到，他就气急败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了刀子出来，想来硬的，然后我就……呃……将他的尸体带回来了……”
英永泽：……
他看了看那尸体的手，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刀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尸体的手上光滑细腻，没有茧子，应该不是赌场的打手，倒是符合英怀舟说的盗贼特征。
那短刀也是垃圾货色，连一般的甲胄都捅不穿，那赌场不缺钱，不可能给看场子的人配备这样的武器装备。
英永泽这才放下心来，回想起刚刚英怀舟的解释，又抬头问她：
“你这是第一次去赌场吧？赢了多少钱？居然都让贼人惦记上了。”
英怀舟一脸无辜：“也没赢多少，就四百多珠吧。”
英永泽双目圆瞪：“你说多少？”
英怀舟一见小叔叔这个表情，连忙捂住自己的钱袋子，对着英永泽警惕道：
“这都是我自己赢来的钱，小叔叔应该不会要的吧？”
英永泽心头一鲠，只叹：没看出来，这侄女还是个财迷。
他一脸无奈的挥了挥手：“不要你的钱，你赢的就都是你的。”
英怀舟忙欢喜道：“谢谢小叔叔。”
英永泽放下那石开的尸体，起身坐回到躺椅上，又恢复了大佬高深莫测的派头。
他拿过躺椅旁边的茶杯，饮了一口，才问英怀舟：
“说说吧，都探查出了点什么呀？”
英怀舟连忙神情一正，对英永泽道：
“那赌场有个二楼隐秘夹层，我偷听到里面的人说，今晚是他们在北境的最后一晚，明天就要跑路。”
这话一出，英永泽当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