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一一
许星河这话一出口,我便知道他对我脖子上的红点起了疑。
但他怀疑我撒谎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飞个十万八千里来求证。
我配合地将手机移近,镜头往下,方便他查看。
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嘲笑我的顺从。
我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大半身体暴露在镜头里。
今天我穿的是小吊带和高腰裤,露出了我引以为傲的细腰,并用恨天高拉长了我的腿。外面套了件轻薄的白色防晒衣,勉强当是外套了。
恐怕这要引起许星河的啰嗦。
果然,手机里传来许星河的谆谆教导:“天冷,别冻着了。例假还没完,别弄得肚子更疼。”
我将手机镜头翻转,给许星河看明媚的天:“你看看,天儿多好啊,暖和着呢。”
许星河说:“过敏了就吃点氯雷他定,以后还是在自己家过夜,睡家里的床,穿我给你买的睡衣。”
又被许星河言中,我烦躁地说:“都说了没过敏,就是自己挠的。”
许星河并不认可我的扯谎:“你身上都是红疹,自己挠能挠成那样?”
我将镜头转过来,只见许星河已下车,镜头很晃,不经意显现出他身旁并行的着职业套装的亚裔美女。
美女很善于捕捉镜头,和我视线对上,撩了下长发,一派风情万种姿态。
一如既往,许星河压根没注意身边美女对我的挑衅,在看前面的路。
我哼一声:“许星河,你以为自己火眼金睛吗?用不用得着我现在脱.光了给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全身起了疹子过了敏?”
许星河无动于衷,继续看前面的路,却转而拿另一件事教育我:“快回去上课,晚点再和你聊。”
显然觉得我丢人现.眼,视频电话被他挂断。
我郁闷地拍了下背靠的大树,大树无动于衷,麻雀却议论的更欢了。我对着麻雀大骂:“笑什么笑,迟早有天我把你们都串起来烤了吃。”
课间十分钟铃声响了,我返回教室,和老师告了假,理由是自己过敏了,要上医院。
榴莲坚守课程,芒果以照顾我为由,陪我一起旷课。
校医院挂了个号,医生给我开了氯雷他定。
我问:“有没有其他的过敏药?”
医生说:“上回你哥哥不是提醒过我,你对其他类似药物过敏吗?他的叮嘱我可是印象深刻,不敢给你乱用药。”
我立时说:“我这个药现在也过敏,给我开涂抹的药物吧。”
我们回到学校宿舍,我趴在芒果的床上。芒果帮我涂药,不忘劝我:“还是吃点氯雷他定吧。”
我拒绝。
芒果继续劝解:“身体是你自己的,别拿自己的身体和许先生赌气了。你的身体状况他比你还了解,听他的没错。”
“他记得再清楚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管得着我吗?”
“他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距离算不了什么,他心里有你呢。”
我嘀咕:“他的心大的像海,能藏的东西多的是。”
能藏他的学业,他的事业,还有他那执意让他认祖归宗,在他18岁时试图将他带走的叔叔。也许在未来,还有他的爱人和孩子。
但我知道,这一点许星河其实没错。
他如此优秀,理所应当有更好的人生。
要怪只怪我的心小的像溪流,所放的东西有限,且都只能明晃晃的飘在上面,一下子就能被许星河窥探。
于是他就能对我无孔不入,自己却想走就走。
芒果道:“藏再多,你也是第一位。你上回因为许先生临时改了航班,晚了一天回来,就和许先生赌气,在我这儿挤了一夜就全身过敏了。你不想去大医院,他就陪你上校医院,和医生说你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我在旁边可听的一清二楚,不仅是我佩服他,医生都夸奖他。”
我听得头疼,打断芒果:“芒果,你喜欢他吗,怎么老帮他说话。”
芒果摆手:“别别别,他当哥哥当然可以,当男朋友我可受不了他这控制欲。”
我脑袋砸了下枕头,斜晲芒果:“连你都受不了还帮他说话?”
芒果道:“所以我说,当哥哥可以男朋友不行,爱人是需要平等才能相濡以沫的。能有个帮你搞定一切的哥哥,受点教育又算什么呢?反正都是为了你好。”
我选择沉默。
在芒果看来,我是极度依赖许星河的,因为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芒果是独生子女,家乡是距申城80公里的陵城,工薪家庭,父母都对她很是关爱,我常见她和父母煲电话粥。
和榴莲对许星河的抵触不同,芒果很羡慕我有许星河这样对我无微不至的学霸“哥哥”,认为许星河对我的关爱是爱之深、管之切。
芒果见我不说话,引开话题夸奖我:“阿紫,你皮肤和头发真好,真是肤若凝脂、黑发如瀑。”
我忧愁道:“可我胸小个子矮腿短啊。”
我羡慕死芒果的大胸长腿。
芒果道:“胸大可累了,爽的是男人又不是自己。你那小鹿一样的眼睛,矫捷的身手如果配个大高个儿岂不是违和,现在刚刚好。”
芒果用词一套一套的,我忍不住笑了:“你最近是不是转看古言了?”
芒果是小说的狂热爱好者和爱情的热烈幻想者,就是她将我引进小黄雯的大门。和很多母胎单身狗一样,她空有丰富的理论,没有任何的实践。
芒果否认,语气羞答答:“最近和咱们学校哲学系的研究生聊上了。”
我问:“是昨天KTV和你对唱的那竹竿吗?”
芒果往我背上击了一掌:“什么竹竿,人家那是文人的清瘦。”
我瞧着芒果火急火燎要为情郎辩解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
涂完药膏,我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打算等芒果洗完衣服,然后再一起出门觅食。
起初的四人宿舍因我的搬离、菠萝的出国,如今只住芒果和榴莲两人。
其实原本这宿舍在我和菠萝陆续退出后要再加两个人进来的,榴莲家财大气粗,多出了两份宿舍费,她爸爸还去找了学校领导,便就此作罢。
榴莲大大咧咧,不大爱整理家务,芒果却是个勤快人,洗洗刷刷很是快乐。四人间住成了两人间,且榴莲时不时不在,芒果得了舒适的居住环境,很多想法不一致的这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芒果的母亲是全职主妇,和她爸爸很是恩爱,她也便很期盼找到她父亲那样的负责又宠妻的老公。
什么“肤若凝脂、黑发如瀑、小鹿似的眼睛”?那文竹(竹竿似的文人)看起来顶老实一人,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这么油腻。
不行,我得提醒芒果。
我翻到某徐姓文学界大拿的旧闻,出声对在我背后洗衣的芒果道:“芒果,文人都渣……”
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将手机里的文人渣事讲给芒果听,便见得芒果来到我面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芒果换了温柔语气,显然是不放心我,三步做两步钻进卫生间,关上门。
待她出来已然有约,我不得不自己去觅食了。
没有许星河在的日子,我的时间过得很快。
或者说,我对时间没有概念,上课靠榴莲提醒,吃饭靠餐馆告知,洗澡靠榴莲嫌弃。
连自己的例假来了几天,什么时候结束的都记不清。
只知道某天,芒果爽约去找文竹,我独自一人的晚餐吃了冰淇淋,吃到一半发现自己肚子没疼,后知后觉的想:哦,痛苦的生理期已经结束了,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来着?
我偶尔在半夜奋起,强烈谴责这样无精打采、无所事事的自己,下决心第二天要打起精神,去找能够实习的单位,或者准备下考研的资料,亦或去哪个地方玩一下也好。
但通常是窝在卧室里手机玩到快没电时睡着,醒来后发现已日上三竿,自然而然地给自己找借口: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明日再战斗。
不知是第几天,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芒果夸我的那句“小鹿似的眼睛”,发现自己快成“老鹿似的眼睛”了。
心可以老,脸不能老。
我洗洗漱漱、涂涂抹抹,终于在傍晚时分出门。
出门前我看了下日历,发现原来距许星河上次和我联系已9天了。
上次他怎么说来着:
——快回去上课,晚点再和你聊。
这可够晚的,平常许星河是三天联系我一次,现在已过去三个三天了。
不过,从前他也有更晚的时候,晚到我以为从此他会远走高飞。
那是一个闷热的暑假,许星河的富豪叔叔来到云市,转走了许星河的户口,带走了许星河。不久后,我父亲过世,我母亲卷了许星河叔叔给我父亲的看病款……或者说我父母这么多年抚养许星河的感谢费,就此消失。
九月许星河却没去大学报道,自个儿回来了,撞见我在家里强拉着邻居小胖亲嘴。
小胖受了许星河一踹,从此以后一见到许星河就吓得屁滚尿流。而许星河那天第一次教训我,打的我屁.股开花和眼泪花花。
他那表情又跟个吸血鬼一样,我害怕得连他为什么就回来了都忘了问。
我后来想想,他可能不是因为我而生气,而是因为他叔叔没他想的那么好相与,且他学的大学专业不是他理想中的,他大败而归,就把怒火恣意发泄到了“早恋”的我身上。
是了,他高考两次,每次都高中。
第一次高中后,他从大学退学,回到了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