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强攻假宝玉,章易有柔对刚南浔
【首先,我不是骗子。其次,别装,你刚刚明明很兴奋来着。】沉默了三天没发出任何动静的“宝玉”面对林染夏新一轮的控诉,终于回应了。
话说这宝玉乃是促成林染夏穿越的始作俑者。他本不叫宝玉,只因回答了她“你跟我一起干嘛去”的疑问,就被笑了半晌,然后有了宝玉之名。好吧,虽然很是相似,但他的回答——“我等蠢物来人世间见识体验一番罢了”这句话真不是跟《红楼梦》里的“石兄”学的。
可巧不巧,谁让林染夏恰好姓林呢?又是一脉相承的促狭,他索性客随主便,将自己附身在了林染夏常坠腰间的羊脂玉佩上。
【还说不是骗子!我这三天困在宫里连个自由都没有!】林染夏一点也没有被戳穿者的自觉,坚持把控诉大会进行到底。
【喂喂,你以前在家一宅就是好几个星期不出门,享受地很嘞。如今不过是猗兰殿的宫女忧心你安危,紧闭门户观观风向罢了,至于这么矫情吗?】
【矫情?您懂主动与被动的区别吗?懂得什么叫尊重个人意愿吗?】
【你要真想出门,那宫女哪里拦得住?还不是自己也觉得刚穿过来莫要轻举妄动地好。】
眼见东线战事不利,林染夏果断运动至西线猛攻。【是谁说这边和平安宁,百姓安居乐业的?那小子口口声声的惩恶扬善你怎么看?】
【你一定在遗憾他们都是吴国人,自己的权势鞭长莫及,无法充个英雄伸张正义。所以,才来找我的茬。】
【别管我怎样,这与本地民生多艰冲突吗?你还不是撒谎了?】
【可煎的是吴国啊,汝乃梁国公主,哪里能影响到你自在躺平的祈愿?】
敌方果然负隅顽抗,着实硬攻不下,优秀的将领再次选择调整策略。
【宝玉,你变了。】林染夏陡然止戈,连语调都幽幽怨怨起来。
【没有......吧。】
【还记得你邀我穿越时的态度是多么的和善,多么的温柔,多么的耐心,如今倒是句句反问了呜呜......】
【送你四个字。】
【什么?】
【来都来了。】
【......】
“来都来了”的杀伤力果然不一般,林染夏纵有千言万语也都瞬间化为齑粉。兀自呆愣了半晌,待她再次回神,马车早已驶过章府大门来到后院了。
章府坐落于汴京城东榆林巷内,与土市子离得并不远,鸿胪街另一头直走,北拐至杨楼街,百米后再向东便是。整座府邸开朗疏阔,坐北朝南,每日清晨,当初升的太阳将光芒洒向前院校场时,总能看到近百的将士在辛苦操练,风雨无阻。
府中主人乃辅国大将军章毅,只是近些年北方赵国国力渐强,在边关颇有异动,他于去岁赴济阴、鲁郡、琅琊、沂平一带巡视至今未归。如今前来迎接的便是府内的少主,一对孪生兄妹——章易有、章南浔。
“殿下,这是谁?”饶是章南浔于军中操练见惯了刀血,看到从车里搀出来的血人仍不免被唬了一跳。
“先把府里擅治外伤的大夫叫来再细说。”
少年很快被安置在了偏房,年逾古稀的老大夫一番仔细查验后缕着长须自信放言道:“伤虽重,但有我的妙手回春,他且死不了呢。”随后唤身边提着药箱的弟子上前,对伤口清洗包扎。
治疗需要宽衣解带,在场的少女们自是不好再待下去了。命窦祥、邓康在此守候,林染夏经兄妹二人相邀,缓步来到了蒺藜馆。
拿置于敌阵之前用来防守的铁蒺藜命名小院是章南浔引以为傲的神来之笔,自言如此豪放的风格方配得上她将门虎女的身份。
蒺藜馆正如其名,一点也不像女子闺房,偌大的开间里挂满了各式兵器,临窗一个矮榻,上有小几盛放茶点。侧边置了张书案,当然不是为了吟诗作画,书案旁的架子上堆满了兵书。
三人进得屋来,林染夏与章易有分坐矮榻两侧。章南浔捡了本《六韬》,拿手臂支着下巴,半趴在书案上随意翻阅。剑兰立在廊下,不动如山。
侍女适时呈上了清凉爽口的青葡酥山以便客人消解暑热,院外树上的一声蝉鸣,为接下来的交谈鸣响了前奏。
章南浔:“殿下快说说,那‘血人’什么来头?”
深知好友好奇秉性的林染夏也不多卖关子,三样两语将先前之事倒个干净。可方才还一脸兴味的催场听众听完并不叫好,将手中书册胡乱一合,双臂搭于脑后,翘起了脚,面色古怪道:“殿下何故出手如此之晚,害得那人重伤至此?”
林染夏被问得有些哑口,这叫她如何明说即便继承了原主的强健体魄与不凡武艺,她的现代灵魂面对长枪利刃的你来我往仍不免有些迟疑呢。赶忙吃下一大口酥山做拖延,林染夏被冰地连连摇头的同时,终于想出了应对。
“那少年虽言明有杀父之仇,但对面一口一个刺客地叫着,我又不知他们都是吴人,心想父皇贤德,大梁鲜见冤案,孰是孰非不好判断。”
“这倒是。”章南浔认同地点了点头,“哈,不愧是吴国,天怒人怨到把官司打到我大梁来了。要我说,就吴国君臣那沆瀣一气,只晓得搜刮钱财而毫不顾及民生的窝囊样,赵国把窥视我们的目光挪一挪,趁虚犯吴,搞不准几郡几县唾手可得。”
林染夏:“赵、吴毕竟只有一县接壤,赵皇的鲜卑大军哪里摆得开阵势?”
“不错不错。”章南浔抚掌而笑,“更何况这接壤两县还是从我大梁手中丢出去的。”
少女眼角唇边的讥嘲过于明显了,章易有忍不住提醒道:“南浔,慎言。”
“慎言什么?是陛下不准议论还是爹爹听不得这话?”章南浔放下双臂直身一探,目光逼向哥哥,越发肆意,“那必然不是陛下小心眼。不然怎会把沂平郡封给了殿下。不就意在铭记二十三年前的那场耻辱吗?是爹爹,是爹爹始终过不去丢城失友的惨痛,如今他不在府中你都要顾及他的颜面,那么请问,若无胆面对过往,又何以为将帅?!”
“没有那么简单。”章易有面对妹妹越发激动的诘问,情绪稳定、平静如常,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温声道:“南浔,你还没真正上过战场,很多事情不是想你当然的容易。”
“你不仅没上过战场,连武都不乐意练,连家都不愿意回,如今倒好做孝子教导起我来了?”
如果不是林染夏原身与章南浔交好,翻看过二人不少兄友妹恭的来往书信,此刻怕是会误认为这对兄妹有何大的仇怨,以至好友这般针锋相对。其实这并非兄妹之间的恩怨,不过是章南浔自打出生起就听母亲怀念父亲当年如何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十几年来却始终未能从父亲身上得见往日一丝豪情的遗憾罢了。
也正因此,这个骨子里溢满不忿与好强的小姑娘,才会以蒺藜命馆,以刀枪为饰,以兵书做塌,以炼成一个驰骋沙场的骁勇女将为人生目标。
“打住打住,我今天不是听你们吵架来的。”眼见好友的怒气越升越高,林染夏赶紧充当起了和事佬,及时叫停这场家庭内部纠纷。
“殿下。”章易有的思维转换十分之快,“说起吴国,您可知晓近来街面上兴起的传闻?”
这回不单是林染夏,就连章南浔也瞬间熄了对垒的心思,二人齐齐朝少年望去等待下文。
章易有:“据传......吴皇有意趁殿下及笄前来求娶。”
章南浔:“求娶?替谁求?吴皇有那么大儿子吗?”
章易有:“是替他自己。”
“痴心妄想!”章南浔闻言立时拍案,震得《六韬》封面都跳了跳,“那老东西不是早已年过三旬?要德行没德行,要品貌没品貌,还敢肖想起殿下来了?”言罢转向当事人窥她反应。
然而,林染夏却毫无反应,状若木鸡。
天又可怜见!被这杀千刀的传闻提醒,她方想起来:古代女子及笄后是要张罗着嫁人的!
绝对不要好吗!
两世为人,林染夏的志向都是做一个自由的单身主义者,嫁人这个词,遥远得仿佛在地球另一端,心绪繁杂间她恍惚听到一个女声言之凿凿劝慰道:“殿下不必在意,陛下待您宠甚,必不会应允此等荒谬之事的。”
是了是了,事情还远没那么糟糕。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梁皇既能不顾大臣非议亲自将她抚养于膝下,又破天荒地封了一整个郡给她,那么,养她一辈子不出阁也当是轻轻松松的吧?
再不济,她就使使性子、发发脾气、闹上一闹,拖个三年五载,到时物色一个帅气听话的小白脸,叫她想逗弄着玩玩便玩玩,不想搭理就扔在一边,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总算将自己安慰到位,林染夏目不呆耳不堵了,听章易有提出“何人何处传流言,又是何目的”,便顺着这思路动起脑筋来。
好在章易有并非那只知提问不知解答的无能之辈,他见林染夏回了神,温言分析道:“此传言来源有两端。一为吴国,二为国内。其目的又有两处,一为促成,二为破坏。吴皇昏庸好色、不理朝事,国政全由世家把持,他怕连一个亲信也无的,若非有人刻意提醒,他哪知殿下何时及笄,又怎会生出求娶之意?”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章南浔不解。
章易有:“这代表着,求娶殿下乃吴国世家之意。”
章南浔:“殿下跟那吴国世家八竿子打不着,他们干嘛多事?”
章易有:“还记得我去年在吴国游历时给你寄的信吗?”
章南浔:“你是指吴国遍地哀鸿,民不聊生?”
“没错,”章易有对妹妹抓重点的能力十分满意,赞许地点了点头,“吴国国事糜烂,政权已是岌岌可危了。”
章南浔:“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关求娶殿下什么事?”
“若吴国为大一统,则权臣世家必会取皇座上的傀儡而代之,可如今六国纷争,虽已不动干戈二十余载,但时人都晓得,这不过是暂时的和平罢了。或许还需十载八载,又或许近在眼前,天下总有战火重燃、分久必合的一天。吴国世家皆鼠辈,偏安东南一隅,无有一统天下之志,所思所虑不过自家的一亩三分田。”章易有纵使尚未出仕,谈及此处眸间也不免露出一丝轻蔑,“那么,世家们面临吴国悬而欲坠的政权要怎样做才能给自己留有后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