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3
“嘟——哐当哐当——”火车绵长的鸣笛声将李珍珍惊醒,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入眼的是老式绿皮火车车厢里穿着打扮土气的陌生男女,让她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穿越了。
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绿皮火车坐着真是受罪,座椅是那种硬木板的,坐久了浑身酸痛,车厢里还弥漫着一股混合着人体的汗渍、食物的香味、家禽的腥臭、以及说不出是什么的霉味,实在是难闻。
她皱着眉转头看向紧闭的车窗,绿皮火车的窗户是可以打开的,她伸手推了推没推动,正要用上吃奶的劲,一只有些粗糙的手从身后探了过来,很轻松就推开窗户,顿时一股清新的凉风吹了进来,吹散了几分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李珍珍舒了口气,看向手的主人,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手工缝制的藏蓝色粗布衣裳,乌黑的秀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肩头,虽然皮肤有些黑,但鼻梁挺直秀气,眉眼弯弯,一笑两个梨窝,有几分清纯质朴的美。
李珍珍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穿越重生这样玄幻的事情,而且穿到了一本自己前世看过的小说里,还穿成了炮灰女配的小时候。
没错,前世二十九岁死于车祸的李珍珍,重生到了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身体里,也叫李珍珍,眼前这女子叫周巧梅,是李珍珍目前这具身体的母亲。
看那本小说的时候她才上大学,因为自己的名字竟然和炮灰女配一样,还被同宿舍的姐妹嘲笑,让她对这本狗血大男主种马文印象颇深,即使过去了十年,也还能大概记得一些剧情。
那是一本九十年代大男主娱乐圈文,炮灰女配李珍珍是女主李娇娇父母收养的孤女,在原著中又胖又蠢,每次出场都做些令人发笑的事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女主的优秀。
关于她的童年,文中是出现在女主李娇娇的母亲吴丹与他人的一段对话里的,说她是公安干警解救下来的被拐卖儿童,被他们李家好心收养了。
当年刚满七岁的原主与母亲周巧梅坐火车去京市寻亲,在路上被个人贩子盯上了。
那是个中年妇女,主动上来搭话,三两句就哄骗的母女俩提前下了火车,跟着去了据说是亲戚家,被三个男人看管起来,准备找到了买家就将两人分开卖掉。
她们被关在小院里的第二天夜里,那三个男人喝了酒放松了警惕,周巧梅趁机带着女儿逃了出去,可惜没跑多远就被发现追了上来。
周巧梅眼见着两人可能逃不掉了,就在夜色的掩护下将女儿藏在一个柴垛子里,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引着人贩子狂奔而去。
在柴垛子里躲藏了一晚上的李珍珍,第二天被好心的村民发现送去了公安局,但她的母亲却从此生死不明。
吴丹每次向人提起这些过往,总会反复强调周巧梅如何如何愚蠢才会被骗,他们李家又如何如何善良收养了这个孤女,以及她这些年是怎么把原主当成亲生的教养,就是原主大概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基因,怎么都教不好之类的。
但是李珍珍接管这具身体后,也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才发现李家的男主人李鑫平,竟然是原主的亲生父亲!那个在原著中端方正直、仪表堂堂的京市某区教育局李副局长,竟然是个为了娶高门千金,抛妻弃女的当代陈世美!
被吴丹大肆吹嘘收养孤儿的善举,其实是被公安局查到孩子是李家亲生的,不得已才收下的。
她从原主记忆里得知,李鑫平在特殊年代,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从京市下放到西北偏远山区大湾村当知青,他出生在首都知识分子家庭,长相俊美,言行举止温文尔雅。
这样的人才对偏远山区的人们来说,简直就是个落在了他们山窝窝里的金凤凰。
所以李鑫平一到大湾村就捕获了村里一众年轻女性的芳心,村花周巧梅更是对他一见钟情,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在她热情大胆地追求了两年后,见自己回城无望的李鑫平,终于与她举办了婚礼。
两人婚后的第四年,某天李鑫平接到从北疆农场寄过来的信,说是他被下放到农场改造的父亲重病,想见他最后一面。
本来夫妻俩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就打算出发的,谁曾想刚三岁的李珍珍半夜发起了高烧,李鑫平只得留下妻子照顾女儿,独自一人前往西疆,可是谁能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了音讯。
周巧梅的父亲和哥哥找到北疆农场,这才知道李鑫平的父亲根本没病,是被平反了,李鑫平的档案关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调走,跟着父母回京市去了。
两人又千里迢迢地跑去京市,可京市那么大,人海茫茫的,两个没出过远门的山里人哪里找得到啊。
直到一九八三年,大湾村罕见地出了个考上京师大的大学生,那位大学生春节放假回来给周家带来一个消息,说是曾经在京外院门口瞧见了李鑫平,
所以年幼的原主和母亲周巧梅就坐上这辆开往京市的火车,带着希冀去寻找失踪多年的李鑫平。
李珍珍穿过来的时候母女俩刚坐上火车,她一脸懵逼地缓了好久,才慢慢接受现实,穿都穿了还能怎么办?换个角度想,她这算是白捡了一条命啊,真是赚大了!
前世的她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地过了快三十年,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说什么也要把握住,把这辈子活出精彩来!
这时周巧梅从身侧的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放在身前小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茶叶蛋,献宝似地递到李珍珍面前,笑道:“珍珍你看这是什么?妈妈带了茶叶蛋哦。”
“这是临走前你舅让给你带上的,放了好些调料和茶叶一起煮的,可香了。”她磕开蛋壳小心翼翼地剥好,递给女儿。
李珍珍接过那颗散发着茶香的淡褐色鸡蛋,轻轻咬了一口,先感受到的是蛋白的滑嫩和蛋黄的绵密滑润,口感极为丰富,随着咀嚼,茶叶及其他调料的香味逐渐散发开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让她回味无穷。
“好香啊!真好吃!”李珍珍三两口就吃完了一颗,还有些意犹未尽,前世她也吃过不少茶叶蛋,都没有今天吃的这颗让她觉得细腻爽滑,齿颊留香的。
“这茶叶蛋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呀?”她忍不住问。
周巧梅见女儿吃的香甜,又拿出一颗轻轻磕开剥着皮,笑着随口答话:“就是家常的做法,你要喜欢,妈妈以后再做给你吃。”
倒不是她不想告诉女儿茶叶蛋的配方,只是觉得孩子还小,说了也不见得能懂,还能指望她学会了自己动手去煮?她可舍不得。
李珍珍听了周巧梅敷衍小孩子的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已一个已经奔三的大龄女青年,一朝穿越成小孩子重新来过,被人这样哄着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接过周巧梅又递过来的鸡蛋,才要送到嘴边,就听到一道微不可察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抬头望过去,正好瞧见周巧梅喉头动了动。
“你也吃啊。”李珍珍将手里的鸡蛋递回去。
“妈不爱吃,你吃。”周巧梅不接,撇过头面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李珍珍心底涌上阵阵的暖流,前世自己的母亲在她上大二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母爱了。想起周巧梅悲惨的命运,李珍珍生起一股怜惜,既然自己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就绝不会让这个善良的女人再遭遇同样的不幸了。
“呀,那是什么?”
“什么?唔……”那颗茶叶蛋趁机塞进了周巧梅嘴里,她下意识地地咬了一口,鸡蛋的咸香在口腔中溢开,这才反应过来。
“是不是很好吃啊?”李珍珍笑眯眯地看着她。
周巧梅咽下嘴里的那口鸡蛋,十分珍惜地把剩下的拿在手里,嗔道:“你这孩子,这是特意给你带的,你给我做什么,妈刚才只咬了一小口,剩下的你吃。”
在八十年代初物资匮乏的华国农村,鸡蛋也是很难吃到的,有些家庭甚至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的到,一般家里养的鸡下了蛋,都是攒下来拿去集市上卖了,换些钱用于生活开支,算是家庭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所以这次出门周巧梅也只带了四颗茶叶蛋,全都是给女儿李珍珍在路上吃的,她哪里舍得吃啊。
周巧梅才要将咬了一口的茶叶蛋还给女儿,想起来自己还带了几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罐腌萝卜干。
随手将鸡蛋放在油纸包上,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装着咸菜的玻璃罐和一包馒头,她先将一个馒头拿出来掰开,又麻利地打开玻璃罐,用随身带着的勺子挖出一些萝卜干夹在馒头里,再将那颗咬了一口的鸡蛋也夹进去,重新塞到女儿手里:“光吃鸡蛋可不管饱,把这个馒头也吃了,妈瞧见这车上有热水呢,你先吃着别乱跑,我去打一壶过来,咱们上车带的水都凉了,喝了会肚子疼。”
说着又从仿佛是个百宝箱似的布包里,拿出个装了半瓶凉白开的水壶,和一个搪瓷缸子,将水壶里剩余的凉白开倒进搪瓷缸里放在面前的小桌上,拿着水壶起身小心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火车上的开水点走去。
李珍珍见她走远了,把手里馒头放下,又从布包里重新拿出来一个,掰开加上萝卜干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这馒头和萝卜干都是自家做的,馒头虽然已经放了大半天,但吃起来依旧是柔软细腻,口感温润,夹在馒头里的萝卜干更是脆生生、香辣辣的,入口还有些甜,非常香、好吃极了。
等周巧梅打水回来,李珍珍已经将馒头吃的差不多了,见她走过来,指了指自己方才放在油纸包上的那个加了鸡蛋的馒头:“我给你也夹了一个,快吃了吧,我的都要吃完了。”
虽然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但是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妈妈,她还是有些叫不出口,所以李珍珍能不称呼就不称呼,也幸亏周巧梅大咧咧的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周巧梅见女儿吃完手里最后一口馒头,将水壶里刚打来的开水倒了些在搪瓷缸中的凉白开里兑热了:“喝口水,免得干巴。”看着她端起水杯喝水,这才拿起馒头吃起来。
刚吃到第二口就察觉到不对,这馒头里除了萝卜干,还有鸡蛋。
李珍珍不等她再开口推让就抢先道:“我已经吃饱了,再也吃不下去了。”
周巧梅将要出口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小女儿贴心的举动让她心头甜丝丝的,觉得自己这辈子为了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就算吃再多的苦也是值了。
她欣慰地抚摸了下女儿的小脑袋,也不再推辞,将手里加了鸡蛋的馒头吃了。
“哎呦周妹子,可算是找到你了,这车上人可真多,让我这一阵好找啊。”
母女俩刚吃喝完,突然听见一道有些尖锐的笑声传过来,寻声望过去,就见从过道那边挤过来个中年妇女。
这人约莫四十五六岁的年纪,眼角有几道深深的褶皱,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眼神里透着精明,圆墩墩的身材又白又胖,在这个物资短缺的年代能养出这一身肥肉的也是少见,她眯缝着眼,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周巧梅看见来人有些诧异:“乔姐,你怎么过来了?”方才打水的时候,遇到这位主动上来搭话的大姐聊了几句,没想到她会找过来。
乔姓妇女挤到母女两身侧,才要说话,就瞧见坐在周巧梅旁边的李珍珍,一下就呆住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有着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眸子晶亮,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鼻子小巧秀气,还有一张樱桃小嘴,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就算身上穿着粗布褂子,也不像是个从西北山村出来的女娃啊。
“这,这是你闺女?”她有些不敢置信,反复打量这母女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