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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上澜桥(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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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凭什么觉得,你母亲就一定能赢过朕?”梁雪雍的声音寒冷如冰。

林初朗轻淡地问:“陛下可知我母亲为何会自请去西疆守关?”

“她自是在行以退为进、迷惑朕心之举。”

“不尽然,”林初朗瞄过她黯淡的面色,缓缓道:

“因为其余三疆,已不用她再守了。”

“陛下有所不知,那三疆首领如今与我母亲的关系,甚至比我与她的关系要坚固万分。”

梁雪雍听罢,面色更加阴郁。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开始着手布局这一切……”

林初朗便道出几年前他二人初遇之时,那件与林将军的密谋相关的往事。

“陛下可知,我母亲派去南疆通信的那名死士是谁?”

梁雪雍冷冷道:

“想来便是在你我初见那天,约定要与元夕私奔但却利用了他的感情,拿贺府的追捕当幌子成功离京的那位侠女了。”

“不错,”林初朗道,“此事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当然这也并不是一切计划的伊始……陛下,我想您由此足见我母亲的城府。”

他见对方沉默不语,又道:

“所以陛下,您需要我的助力。”

“臣郎不才,但有一计,或可兵不血刃化解这场危机。只是这需要牺牲一点您的威仪和清誉。”

梁雪雍随他的话转动心思,很快揣度出他的计策。

“你想让我先立思宁为储姬,然后你再暗中对你母亲说思宁是元夕与小九的孩子……”

“如此一来,你母亲不仅极可能中止她那长久的密谋,甚至还可能回心转意,拥戴梁家继续坐拥天下。”

林初朗不说话,表情显出默认。

梁雪雍沉思偌久,自嘲地嗤笑一声,终究答应了他的要求。而后又问:

“可如若不呢?”

“如若她不为所动呢?”

“待到那时,想必陛下也早就有足够的准备来对付我的宗门了,”林初朗苦涩道,“臣郎清楚,陛下也并非坐以待毙之辈。”

“那么你今日向朕坦白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梁雪雍凝视着他,良久,默默问,“只是为了你所提出的那个要求?”

“还是,你对朕……”

“只是为了思宁,”林初朗打断了她的话,又仓促地重复,“只是为了她。”

可是半晌,梁雪雍却见他转过身去,脸颊滑下一滴泪。

那滴泪真正刺痛了她——从灵魂上。

那一年立秋,杜云幽因在御花园蓄意拔剑刺伤皇后被赐死——众郎君皆知这是林初朗的阴谋,但并没有人去揭发。大家都心有灵犀地叫它烂在了自己肚子里,哪怕是梁雪雍,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怒,对皇后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追究和惩处。

而后来的事情证明,这对众人来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因为在第二年的秋分,大玄便在不寻常的草蛇灰线中迎来了帝后共治的局面。

行刺的小郎君临死前,林初朗亲自去冷宫看他,问他死后墓碑上刻哪一个名字。

小郎君弹着自己心爱的琵琶,惘然地笑。

林初朗只听他唱:“不做璨璨一双羽,宁做幽幽一片云……”

他叫人喂了对方一杯酒,转过身去,淡淡道:

“杜云幽——”

“愿你来生,无拘束,得自由。”

……

后来的事情果真如林初朗所料,林将军在得知他所伪造的小公主的身世后,放弃了推翻梁氏政权的计划,并承诺只要小公主一日为储姬,林氏便一日捍卫梁氏的掌权。这场预见会血流成河的悲剧最终在开始前就被挽救。

后来他与梁雪雍的共治虽然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却切实地促进了朝堂内政的稳定——在无可匹敌的势力之下,林氏的一家独大和除梁氏以外的一家之言,都使之在朝堂构建起井然的政治秩序,这恰恰是当时冗杂混乱的庙堂所缺失的东西。

冥冥之中,林氏的刀锋在险险划过梁氏的面庞之后,刀尖逐渐地转向外头。对梁家的子嗣来说,它虽然是最大的威胁,却也是最大的助力。

林初朗本以为共治后,梁雪雍不可能给他好颜色看。但事实却并没呈现出他想象里的那般残酷——时间蹉跎着爱恨,喜欢把人生的跌宕打磨平整。失去挚友和女儿的痛苦并非让林初朗不恨,只是越到后来,他越把这份痛苦往心底的深处埋去,以长久的封存来代替反复的触碰。

梁雪雍在他做皇后的第二年便遣散了后宫,林初朗问她缘由,看见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显露出一点幽微的欢喜。

“朕以后,只对初朗一个人好。”

林初朗愣了愣,本以为自己会哭,却发现自己竟微微笑着,笑得那般柔和,又那般麻木——他不曾发觉自己已很少再流泪了。他清楚,对于她说的太多话,他已不愿再信了。

但所幸信任的匮乏并不影响他跟她把日子过成一种习惯。

时间走得很快,一晃便过去十多年。梁雪雍此前在远征敌国的时候受了内伤,后来又因过度操劳国事损伤了心神,在一日熬夜批折的时候吐了血。她并不挂怀,本以为像往昔一般用药即可,谁知此回却引动旧伤的复发,使她始料未及,竟忽发心梗,由此崩逝了。

她在书案前咽了气,林初朗赶到政殿的时候,人已被太医院辗转谨慎地搬移出去。他移开面前那几摞如山高的奏折时,只在褪色的桌案上看见一滩血。

站在殿上的郎君们都局促不安地等待着皇后的指示。

林初朗没有说话。

他全然失语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绕着桌案踱了几步,到如今仍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等我醒了,应当不是此般光景。”他想。

可那双杏眼却忽地一紧——有什么刺痛了他的眼睛。

目光越过桌案,林初朗看到书架的角落里放着一把伞。那伞白得素旧,却在这梦境中太过鲜艳了。它告诉这个把它拿在手中的郎君,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伞、伞、伞……

散、散、散。

林初朗醒了。

他知道他要在这特殊的时刻稳住阵脚。

殿上的郎君们听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此时众人应做的事务,在心中惊诧于他的冷静与坚强,不由得对他的镇定生出一些崇高的敬畏,悉听着他的吩咐。

事毕之后,林初朗遣散了众人,独自在大殿上站着。

他后退几步,靠上桌案,双手往后撑着桌面,舒出一口气来。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那些适当的举措,笑了笑,自顾自地低语:“我还是识大体的。”

他深深地呼吸,面上显出诡谲的从容。“也罢,都过去了,”他劝慰着说,语气轻快起来,“让它过去吧。”

他把伞放回原处,离手的时候,指尖传来一瞬刺痛。

林初朗抬手去看,发现是手指刮到了伞柄上的毛刺。他看着冒出指尖的那点血珠,笑了笑,可旋即又敛去笑容。

他鼻梁一抽,疼得哭起来了。

……

国丧之后,林初朗按梁雪雍曾经拟下的召旨扶植梁思宁登基为帝,而自己则退出之前帝后共治的局面,专心做起了他的太后。

可之后他又因帝姬年纪太轻,对朝政生疏难理而重入了庙堂,暂行了“垂帘”。

期间朝堂发生过一次哗变,但因为梁雪雍生前特殊的布局和林将军紧急的调兵被镇压了下来。此后,林初朗退出“垂帘”,不理政务了。

……

这日,林初朗正在西斋的庭院里作画。正点睛时,却见流玉匆匆地过来,悄声地禀报:

“太后,陛下方才偷偷离开了政殿,溜出宫去了。”

“胡闹!”郎君搁了画笔,严声道,“我最近真是纵她太过。”

他派人把帝姬追了回来,问她为什么擅自出宫。

梁思宁跪在他面前,咬着嘴唇,怯怯地说自己最近结交了一位笔友,今日相约在宫外见面。

林初朗问她约在何处,对方说是澜桥。他忽而不说话了。

流玉见他沉默,心中知道原因,又见大殿氛围沉寂,于是兀地开口,笑着问帝姬:

“敢问陛下结交的笔友,是位红颜,还是是位蓝颜呢?”

梁思宁听罢,颊边飞起一抹红云,不敢瞧流玉,更不敢瞧他的父后。

过了一会儿,林初朗听她支吾道:“是、是位郎君。”

少女说完后,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鼓起勇气向他祈求出宫的机会。

林初朗犹豫偌久,最后松了口。帝姬听罢,惊喜万分地起身,不顾礼节地扑进他怀里,和儿时般地撒娇。

林初朗无奈地看她,唇边泛起宠溺的笑意。他一边抱着帝姬,一边望向流玉,眼中漾着粼粼的波光。

“流玉,哀家也多年未再去过澜桥,不如咱们也乔装一番,出宫去看看罢。”

……

这一日,天气晴好,澜桥上游人如织。一架华丽的马车停在桥头,车中走出三个气韵不同的人来。其中两位犹惹人眼:一位是丰神俊朗,秀丽天真的少女,一位是儒雅温润、谦谦如玉的郎君。

梁思宁搀着自己父后走上澜桥,一边打伞替他遮阳,一边同他说讲这桥上的风景。她刚说几句,便远远地望见了自己笔友的身影,激动地指给林初朗看。

林初朗知道这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同心怡的小郎君时隔多日的会面,而他是他们时空里的外人,便主动松了少女的手,拿过她手里的伞,催她快快地过去。

梁思宁抱他一下,转了背,火急火燎地跑开了。

林初朗望着她穿过人海朝心上之人奔赴的身影,心间的感慨起伏如浪。

脑海中的画面一幕幕闪过,此时流逝的每分每秒,都在回忆中藏起了踪迹。

那时的澜桥细雨连绵,如今的澜桥晴光漫溢。

桥下流过一条碧色的小河,河面的水波在日光下静静荡着,金鳞般漂亮。

而人生有时也正如浮光掠影间闪熠在河面上的那一片金鳞,无论在阳光里多么耀眼,总有随落日归暗的时候——可一待日出,便又美丽起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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