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和艾里欧
“见字如面,玛格丽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如果你想要换一种称呼,你可以叫我艾里欧。
关于你讲述的《玛格丽特的苹果》,我有很多想法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顺利降生在和平小康的家庭,至少多数人不必为温饱忧虑,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大家很容易忽略挣扎在社会底层,困难求生的人们。
但事实是这一部分群体仍然并且会长期存在。他们不是跟不上时代脚步的人,也不会消失在时代洪流中。因为资本会随时代不断朝前。
这就像自然界中植物的生长需要土壤一样。
我想,在真正的理想国里,“玛格丽特”最好的结局不是捡到了苹果,也不是吃到了巧克力,更不会是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在微不足道的火光中看见了虚幻的希望。
最好的结局是,“玛格丽特”再也不用追着苹果奔跑。
至于‘如果人生重来我会怎么做’这个问题,我的第一反应是在所有意外发生之前帮助我的家人。但这也就牵扯到许多限制条件,比如我是否有从前的记忆,我的人生从哪个节点重新开始……
另外,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蝴蝶效应》这部电影。从理性的角度来看,我们现在的生活或许不是所有平行时空中最值得称道的,但一定是最适合我们的。
不要苛求完美结局,也不要去想如果。
而你,玛格丽特,我对你的期许就像对故事里的“玛格丽特”一样,希望你不用追着“苹果”向前。
如需帮助,请随时联系我。
——艾里欧”
池观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从床上坐起来时才发现凌晨时分的月亮仍停留在高楼间。
她太贫瘠,以至于把信上每一个字的笔锋都刻进了心里,午夜梦回时,总记得他写:你当有建立在自己身上的信仰体系,别等待救赎。
他写艾里欧,那是只有玛格丽特知道的艾里欧。
从那时候开始,艾里欧喜欢着什么人,玛格丽特喜不喜欢艾里欧,想不想和艾里欧在一起,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地狱般的轮回理应终止。
人们应该接受属于自己的结局。
捱到早上七点半,池观秀顶着一对熊猫眼走出客房。
斯年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这边动静,他收洗了两只小碗,预备盛已经温凉的肉末粥。
池观秀打了长长一个哈欠,他不解:“昨晚睡得不好吗?”
“嗯,”池观秀点头,靠在墙边闭目休憩,“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死人了。”她脸色还有点苍白,小声描述:“他满脸都是血,五官被毁得看不出原先的样子,只有手……”
池观秀哽咽了一下,抬起自己的手,五指缓缓在眼前摊开,“我握着他的手,凉冰冰的。”
斯年走过来抱住了她。他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手滑下去和她十指相扣,安慰道:“没关系,是梦……”
他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一遍遍重复:“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不会的……”
“不会吗?“池观秀拉开两人的距离,仔细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曾几何时,这个人总是穿着宽大的深色连帽衫,额角的碎发总是遮挡着他的眉梢和一半眼角,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点皮肤总是像死人一样苍白。
在前几个轮回中,他一直是孤身一人。也就是说,除了像池观秀这样的路人甲以外,他还无数次重复杀害斯钰一家,直到轮回的节点被推动着向前。
池观秀根本数不清他究竟杀过多少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扭曲了整个时空,拖着全部人和他一起回味那些过往。
纵使原惊蛰也不清白,可她到底心向明月,绝无可能喜欢他这样的人。
所以他一点点褪下自己的茧,在血肉模糊的躯壳上画别人的皮,渴求原惊蛰能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他完全蜕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在上一个轮回中,借着原惊蛰失忆短暂地享受过一段梦寐以求的时光。
可偷来的毕竟不会真正属于自己。
池观秀没来由地突然觉得有一阵铺天盖地的无力将她压倒,她捧着斯年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她已经问过无数次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上上个轮回中斯年能面不改色地欺骗她说爱,这一次他没有了记忆反而三缄其口。
是爱她太困难了吗?因为太执拗于惊蛰,所以对别人吝啬到一点爱也分不出来。
哪怕是陪伴他比所有人都长久的秀秀。
斯年无法直视她的眼睛。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里特别害怕被池观秀注视,也特别害怕和她的目光相遇。他更害怕给池观秀一个回答。
他害怕她离去。
但此刻他最害怕的是,她会爱别人。
她说她也曾有过喜欢的人。那会是什么时候?会是多早以前?比他们相遇还要早,早多少?他该怎么才能追赶上?
斯年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很惶恐,脑海里有两个声音来来回回地碰撞,最终变成一句话。
“你别离开我。”
池观秀愣住。
斯年紧紧拽着她的五指,像陷入沼泽中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麻绳。他低着头,重复道:“在我死以前,你都别离开我,行不行?”
他听见池观秀笑了一声,她问:“为什么是你死以前?”
“我不知道。”斯年摇头,他也想提一提嘴角,但只是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说:“我总记得有人跟我说过,我一定会下地狱的。”
他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语气如同一个在许愿的孩子,“我不想你下地狱,所以陪我到死之前就好。”
他问她行不行,抬起头才发现,池观秀眼中已然含着水光。
清晨朝色熙熙,楼宇之间穿过几缕日光,乐曲一样刺破窗玻璃碎了一室旋律,几点微尘擦过池观秀的耳边发梢,她细白的脖颈边落了些许阴影。
斯年指腹揩了一下她眼角泪水,问:“为什么哭?”
原来她哭了吗?池观秀自己没有察觉。
为什么哭?好不容易又走到了这一步,说不定这次就能把一切都终结,这是好事。
她只是觉得天道无常,人间事总会阴差阳错。
她哭,是因为她一点也不高兴,是因为她一眼望穿了这故事的结局。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拉扯两人回神。
斯年朝门关处望了一眼,没有立刻去开门。池观秀觉察到古怪,试探道:“会是谁?”
“你先回卧房或去书房里等一会,”斯年拍了拍她的胳膊,嘱咐:“应该是我堂哥,他这个人……精神不太正常,等会不论听到什么你都别出来。”
池观秀不解,一步三回头地被推回客房。
这时门外的人已经等得极不耐烦了,开始焦躁地踢门大骂:“喂。死了吗?”
又是一阵尖锐刺耳的门铃声。
“你他妈的幌我呢?!”
“我给我妈打过电话啊,说他没在医院……”
“我c你大爷的斯钰……”
辨着声音,外面不止斯钰一个人。斯年脚步一顿,又走回去把客房门上了反锁。池观秀在里面听出了不对劲,靠近门边喊:“斯年?”
咚咚咚!!!外面的人开始砸门,斯钰的声音穿透了重重合金:“我*你妈斯年,躲在里面不出来是吧?”
“你他妈的要是再不出来老子今天把房子都给你拆了……”
“你别是……”
“喊什么。”斯年终于拉开了门。他视线先是准确地落在为首的斯钰身上,其次才是他身后的几人。
熟人。
“哟,真在这儿呢。”
一个挑染了一撮白毛的精瘦男人嚼着口香糖笑了一下,他下巴朝斯年抬了抬,像是致意一个多年的老友。
“好久不见啊,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