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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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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芝,你究竟要成日窝在这屋子里到何时?”谢祖德啪地一把推开谢婉芝的房门,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

谢婉芝躺在榻上正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听见了他如此愤怒的声音却是眼皮也不抬起来,悠悠道:“不是我要窝在这屋子里的,是父亲将我拘在这儿的。”

谢祖德无可奈何地上前:“你总惦记着回那劳什子闽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你与六殿下两情相悦,满上京都传遍了,说不准明日就要定下婚事了,你还回闽州做什么呢。”

“六殿下都上门请了两回了,你总避着不见,若是惹怒了六殿下我们谢家可担当不起。”

谢婉芝冷冷说道:“父亲既然担心我惹怒了六殿下,那便放我回闽州去吧。”

谢祖德看她油盐不进,只能徐徐诱之:“闽州再好能有你的前程要紧?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尚在闽州的沈老太君,可若是你与六殿下成婚,你大可央着六殿下在上京置下一处宅子将沈老太君接来同住,到时太医院也是任你差使的,田太医、刘太医哪一位不是医术高明,都可为沈老太君治疗顽疾,这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

谢婉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话本,拢了拢衣衫,从榻上站了起来。

谢祖德还当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了,心中好一阵窃喜,却听见谢婉芝淡淡说道:“与六殿下的婚事究竟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外祖母还在闽州病重着,我要回去侍奉她。”

谢祖德气得直跳脚:“这是第三次了,六殿下说了,你再对他避而不见,他便要上门来拿人了。”

“明日酉时,旧康王府邸,六殿下在那里等着你,你是想自己体面地走去还是被人五花大绑地抬去,随你!”说完他便一甩衣袖,出去了。

谢婉芝也很不服气地把话本一把甩到地上,面上愤懑不已,心中却是知道谢祖德传来的这话是卫煜说得出也做得到的。

第二日,谢婉芝还是依约前往了春华道,她要和卫煜彻底做个了断。

这旧康王府是圣上还是康王时的府邸,圣上登基入主长华宫后这处便空置了下来。也不知卫煜存了什么心思,非要邀她来此相见。

谢婉芝看着眼前陈旧生锈的门环,长吸一口气还是上前拉起门环用力敲了敲。

大门应声而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探头出来,看见谢婉芝便是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说道:“哎呦呦,我家的门可不是你这小姑娘能随意敲着玩的。”

谢婉芝急忙答道:“老人家,我姓谢,叫谢婉芝,是六殿下邀我来此的。”

“六殿下……你是说小六子?”老人念叨着,忽然一拍大腿,“我险些给忘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快进来吧,那小子正等着你呢。”

说着,他便侧身让开,让谢婉芝进门里去,然后领着她朝内院走去。

谢婉芝边走着边四处望了望,这府里的建筑摆设都因年久失修而失了往日的光彩,不过庭院里倒是收拾得整洁干净,可见是有人在尽力维护了的。

那老头将谢婉芝领到一个小院前,便停了下来,说道:“那小子不让我进去,你便自己进去吧。”没等谢婉芝反应过来,他便转身走开了。

谢婉芝只能自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边种了一棵大榕树,枝叶繁密将日头遮去了大半,叫这里头的光线比外头暗了不少。

谢婉芝摸索着往前走着,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一个不稳身体便向前倾去。

眼看她就要磕到那坚硬的青石板了,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及时将她捞了起来,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没事吧?”卫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婉芝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低头一看,才看见刚才绊倒她的是一柄铜锤。

卫煜将那柄铜锤捡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急着赶工,忘记收拾了。”

谢婉芝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的防备顿时放下不少,开门见山就说道:“你几次三番的救我,我确实应该来和你道声谢,我外祖母正在病中,我不好再在上京过多停留,不日就回闽州去,我和你从此应当再无瓜葛了。”

卫煜沉默着,阴影之下看不清他面容,半晌他才说道:“你随我来。”

说着,他就自作主张地牵起了谢婉芝的手,往前面走去,他抬手撩起大榕树遮挡的枝干,然后将一处美丽的秘密花园呈现在谢婉芝面前。

海棠娇艳,梨花素雅,芍药粉嫩……百花争艳,齐齐簇拥着园中的那间精致小亭。

卫煜引着谢婉芝到亭中去看,才看见亭中挂了一只精巧的走马灯,灯上的一幕幕正是两人相遇相识的场景:官道上的惊鸿一瞥,花家村中的共同患难,云中仙里的惊喜重逢……都如皮影戏一般在谢婉芝眼前演绎着。

谢婉芝看得有些痴了,喃喃道:“这是,什么?”

卫煜缓步到她身边,给她解释道:“我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喜欢吗?”

谢婉芝轻声问他:“是给我的吗?”

卫煜点头答道:“是,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你这几天总躲着我,不愿与我相见,可是在恼着那日我说了要与你退婚的事?那是个误会,我以为你是沈国公的那位小姐,这才想着要去与你退婚的。诶,你别生气,我昏了头了才要与你退婚,我自始至终心里喜欢的人都是你。”

“我的心意,都写在这灯上了……”

卫煜这样情深意切的一番诉说,谢婉芝却是呆然地站在灯前。

许久,她才转过身来,脸上却已满是泪痕。

“要是上一次你也这样说就好了。”

为什么满眼悲戚,为什么会说“上一次”?

卫煜听不懂,也看不懂,心却也被没有来由的悲伤绞烂,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竭尽全力也要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我都会这样说的。”

谢婉芝怔怔地看着他,夕阳的余辉撒在她那被泪水浸润得透亮的脸上,那泛红的眼眶与鼻尖,如雨中海棠一般娇柔易碎。

卫煜上前一步,抬手抚上她细腻的脸庞,轻声问道:“我可以亲亲你吗?”

谢婉芝浑身一颤,双手不由地揪紧了衣襟。

卫煜看她不做声,当她是同意了,便倾身向前吻去,却被谢婉芝偏头躲过了。

卫煜扑了个空,但也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孟浪唐突,只能尴尬地挠挠头:“我没有要轻薄你的意思,你不同意,我就不会……”

这时,门边传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你们两个在里头鼓捣些什么呢,都什么时辰了,小六子你小子不吃饭也不能饿着人家姑娘呀。”刘伯在门外喊道。

卫煜连忙轻咳一声,说道:“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谢婉芝擦去脸上的泪水,才随着他出了院门。

早就听卫煜说了有姑娘要来,刘伯特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谢婉芝便坐在两人之间,奋力吃着他们夹给自己的菜。

刘伯咪着眼睛盯着谢婉芝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不愧是沈老国公的血脉,眉眼间确有沈老国公的风采。”

谢婉芝闻言停下了手中筷箸,瞪大了眼睛看他:“老先生可是认识我外祖父?”

刘伯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答道:“沈老国公的英名,军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当年便是他将北狄人驱至北渡河外,以半背山为盾,以北渡城为矛,层层防御之下,才叫北狄人这十几年来不敢渡河来犯。”

他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声:“可惜天妒英才,在马上驰骋半生的沈老国公竟会有朝一日落马而死。”

眼看谢婉芝神情逐渐落寞,卫煜急忙开口说道:“刘伯,我刚刚看到灶上好像还炖着个什么东西,你得去看看火候啊。”说着就硬生生把刘伯从饭桌上搀了起来。

刘伯疑惑地挠挠脑袋:“我怎么不记得还炖了什么东西?哎呦,年纪大了就容易忘东忘西的。”说着便朝厨房赶了过去。

等着刘伯走远了,卫煜才低声说道:“刘伯方才说的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沈老国公是个英雄,我们是极其敬佩他的。”

看着谢婉芝的面容依然黯然,卫煜努力想要宽慰她,便拍掌笑道:“说起来,我与沈老国公也算是忘年之交,当年还是他教会我骑马的呢,哈哈,他还赞我智勇双全,后生可畏。”

“我听说我与你的婚约是沈老国公去与先皇求来的赐婚。嘿嘿,定是十分看好我,沈老国公才特意去与我皇爷爷求来这桩婚事。”卫煜对于自己的魅力倒是挺有信心的。

谢婉芝却是冷笑一声:“可你却并不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白费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卫煜赶忙解释道:“并非不上心,我,我从前不知道,我忘了……”

可是此刻在谢婉芝的眼里,卫煜的脸竟与前世他对自己冷漠地说出“我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时的神情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后退几步,声嘶力竭地说道:“原来是忘了啊,你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我因此遭受了什么!我受尽白眼,被人嘲笑痴心妄想,最后还……你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忘了’就妄图揭过这种种吗?”

卫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尝试解释道:“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那年受了伤,所以才忘了……”

谢婉芝狠狠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忘了也好。”便决绝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是艰难,脚步踉跄,头疼欲裂,前世与今生都在她的脑中纠缠着。昏天黑地间,她的脚下一空,扑通一声,透彻的冰凉在一刹那间侵入全身骨髓,她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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