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秋风习习,路上行人纷纷换上了保暖的冬衣,东大营的练兵场上一众血气方刚的青年却光着膀子,热火朝天地在齐刷刷的练着军体拳。
卫煜迎风而立,身姿挺拔,不苟言笑,气质威严。
有人稍微想偷个懒,他的目光锐利,当即眼风一扫,吓得那人立刻收了小心思,练得更加卖力。
陈校尉在一旁看着连连摇头,当即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好奇询问。
“头儿这究竟是怎么了?每天天还没亮就来操练,到了晌午就跑,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更加阴沉,操练的手段也愈发狠辣,都一连几天了,怎么还没好?这几个小的都快给练废了。”
陈校尉长长叹了一口气:“人家不肯理他,可不就拿俺们来撒气。”
其他人有些讶异,忍不住猜测道:“谁敢不理他啊?”
陈校尉努了努嘴巴:“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嘛。”
众人立即恍然大悟:“也是,能治得住我们头儿的也就那位了。”
几个人虽然是暗暗议论,但还是忍不住朝卫煜那边投去戏谑的目光。
卫煜很快察觉出来,一个瞪视就甩了过来。
几个人连忙起身散开,浇花的浇花,喝水的喝水,只当没事发生。
东大营的日子不好过,谢家众人也过得很是煎熬。
谢祖德四处求人打点,谢老夫人在家求神拜佛保佑,柳依依与谢婉莹整日里以泪洗面……不过,待案情明了了他们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原来谢绍光受狐朋狗友的引诱沾染上了赌钱的陋习,一年下来竟欠了不少赌债。为了偿还赌债,他便经人介绍给盐贩子运私盐。只是那盐贩子并未与他说明这是私盐,只说是运的一些荸荠、菱角之类的新鲜吃食,不想因城门层层审查太耗时间坏了东西,才哄得谢绍光偷了谢祖德的令牌作保,替他运送私盐。
断案的大理正念在他也是受人蒙蔽了才犯下大错,便只判他受刑十杖,就放了他回家了。
谢祖德为谢绍光奔走打点时就花了不少银钱,又为了给他平外头的账丢出去了一千多两白银,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这时,眼看着被人抬回来的谢绍光,谢祖德心中没有半分心疼只剩下了满心的恼怒和怨恨,当即脱了鞋子把他揪起来就又打了一顿。
谢绍光的案子办了大半个月,谢婉芝也成功被卫煜拦在谢府里大半个月,只是这这些时日谢婉芝偏偏一面也不愿与卫煜相见。
只等着谢绍光的案子了结了,卫煜没了借口再拦着她出城,她就回闽州去。
谢婉芝正在清点物件准备重新装箱,忽然听见一个小丫鬟来寻她:“三姑娘,有一个婆子来了,嚷着就是要见您,您快去看看吧,就在门口呢。”
谢婉芝心中狐疑,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婆子来找她,但还是抽身随着小丫鬟去了门口,却见门边并无一人。
那小丫鬟也很是疑惑,探头出去看了又看确实一个人也没有:“咦,刚才还在这儿的,如今怎么又不见了。”她担心谢婉芝怪她说谎,连忙对着谢婉芝举手起誓:“我没有骗姑娘,刚才真有个婆子来找您,就在这儿。”
谢婉芝看看她,又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索性踏出门去走出几步去,又四处望了望,还是不见一人。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就见卫煜骑着他的白马朝着自己奔来,不等她做出反应,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从她的腰间穿过,一揽一抱就将她捞到了马背上。
谢婉芝惊呼一声,脸色大变,慌忙挣扎,握起一双粉拳狠狠捶打他几下,卫煜却不为所动,不光没有勒停马绳,反而还促了马儿几下,那马当即如闪电一般飞驰了出去。
卫煜紧紧将谢婉芝箍在自己怀里,任凭谢婉芝如何骂他打他都不松手。
谢婉芝看他如此刀枪不入,心中生出一计,伸出食指与拇指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揪起一点点皮肉使劲一掐,终于疼得卫煜痛呼一声松了手。
可是他一松手,谢婉芝便身形一歪,往马下摔去。幸好卫煜眼疾手快,又将她拽回了自己怀中。
“你还是抓紧点我,摔下去受罪的可是你。”卫煜咬牙切齿地说道。
谢婉芝惊魂未定,却仍不甘示弱地说道:“你强抢良家妇女,我要去告官府,到时候受罪的也是你!”
看着她这幅气得不行的模样,卫煜只能收紧勒在她腰间的手,安抚她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白马嘶鸣一声,直直飞奔至城门边才停下。
卫煜将谢婉芝抱下了马,又拉着她上了早已等在城门边的马车,再吩咐车夫一声“可以走了”,马车就径直出了城门。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谢婉芝丝毫挣脱的机会。
谢婉芝一把甩他还落在自己腰间的手,怒气冲冲地朝他问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卫煜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才说道:“皇后拦着不让太常寺操办我与你的婚事,那我便带你去见陛下,求他再为我与你赐婚。”
谢婉芝一听他说这是要带自己去见皇帝,心中惊惧不已,连忙摆手道:“你在胡闹些什么?”
卫煜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拖至自己眼前,深深地看着她:“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我一定要和你成婚。”
谢婉芝怔愣着看着他:“你,你,那日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吗?”
卫煜却是挑了挑眉,说道:“我听进去了,但也没听进去,我是不信你心里没有我的。”
谢婉芝瞪着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偏偏“我心里确实是没有你”这句话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别过脸去,闷声道:“嫁给你什么好处也没有,为什么要嫁给你。”
卫煜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入怀中,低笑一声道:“好处多着呢,你日后就知道。”
谢婉芝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搂在胸口处,周身都是他的男子气息。
马车驶得不快,天要黑了才到了地方。
卫煜先下了车,再回转过身去扶着谢婉芝下车。
谢婉芝下车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堵绵绵长长望不到头的青墙,正中有一扇红漆大门,其上挂了一幅大红牌匾,书“北苑”二字,门的两侧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轻易不能进入。
大宣建朝以来,共建有三座皇家园林,这北苑便是其中一座。
谢婉芝心中暗暗吃惊,皇帝突然驾幸北苑,又无百官陪同,这莫不是只有皇室宗亲的聚会?
她看着眼前的红漆大门,顿时蒙生了退意,手腕却被卫煜死死箍住。
守卫一眼认出了卫煜,虽然看着谢婉芝眼生也不敢多问,躬身行礼便恭敬地让他们进去了。
卫煜紧紧牵着谢婉芝的手,轻声道:“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婉芝只得点头应下。
夕阳的余晖将卫煜高大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她身上,有他在自己身边,她的心底也莫名涌起一抹勇气,将心中的惧怕和担忧一扫而空。
两人在内侍的指引往园子里头走去,忽然听见了一声轻呼。
“阿煜,我还当你又不来了呢。”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
待看清了卫煜身边还站了个谢婉芝后,她的声音顿了顿,又笑道:“谢姑娘也来了啊。”
卫煜也笑着唤了她一声“阿霜”,随即转身为谢婉芝介绍:“她是方余霜,是太后的侄孙女,中书侍郎方寓之女,从前你也算与她见过一面。”
谢婉芝对上方余霜温柔的目光,想到是她在皇后面前为自己解围,又冒险送自己与晓明月入宫,两次出手相助,很是感激:“方姑娘帮过我两次,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谢谢方姑娘。”
方余霜笑道:“都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卫煜捏了捏她的手:“我和阿霜自小一同长大,阿霜比我大一岁,是我的姐姐,便也是你的姐姐,帮你不是理算应当的。”
方余霜斜睨了他一眼:“你既把谢姑娘拐了来可要好好对人家,否则我这做姐姐的要饶了不了你。”
卫煜佯装害怕连连求饶,谢婉芝却在一旁偷偷羞红了脸。
听卫煜说起他带谢婉芝来的目的,方余霜看了一眼即将暗下来的天色,说道:“陛下与娘娘到鹤馆赏鹤去了,回来天色也要晚了,不如你们今日便先歇息一夜,明日再去。”
卫煜点头:“这样妥当些。”于是便找身旁引路的内侍要了一间屋子歇脚。
那内侍说道:“园子里的屋子都住满了,只有春华园还有空置的屋子。”
春华园年久失修,那里的屋子不是没了窗户就是没了门板,好不容易才找着一间能住人的。卫煜想着只是将就一晚,便让人好好收拾了一番,拉着谢婉芝住下了。
等到内侍一一退出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卫煜与谢婉芝两人。
谢婉芝悄悄躲到了屏风后,小心问道:“这,这样要怎么睡呀?”
卫煜知道她在躲什么,也没有跟到屏风之后去找她,只在外头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们到底还没成婚,我心里有数,这里留给你睡,我到外头睡去。”
他话音一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就没了动静,谢婉芝才从屏风后头出来,里间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合衣睡下,今日几番颠簸,已是累极了,竟也不管认床的坏毛病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熟了过去。
这床铺得温软舒服,她睡得很是香甜,待她醒来时一看,竟然已经是日上三竿。
谢婉芝连鞋子也没顾上穿就急忙冲出去找卫煜,却是早已不见他的身影,细问了前来送早饭的内侍才知道,卫煜早早就出去了。
谢婉芝忍不住埋怨了一声:“还说会一直陪着我呢,一转眼就找不着人了。”
没了卫煜在身边,她也不敢四处乱逛,只能老实待在屋子里。
正百般无聊,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可是谢姑娘?六殿下正在前头陪着陛下下棋,脱不开身,找了奴婢来寻姑娘。”
谢婉芝闻言慌忙站起身来仔细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有些局促地问道:“他就让我这么去见陛下?”
那丫鬟只是低头答道:“奴婢也不清楚,姑娘随我去了便知。”
谢婉芝也不疑有他,便随着她就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