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长孙星宁原以为姜祈安口中的“回府”是回长孙府，可等到下了马车以后，她才知道她回的不是长孙府而是崇宁郡王府。
崇宁郡王府的前身其实是南康长公主府。
南康长公主和姜大人早已貌合神离，不住在一起。等到南康长公主死了以后，这座宅子按制收归了。
皇上原本打算等姜祈安成婚时，再将这座宅子赐给他。可人算不如天算，汉王一席封王拜候的话让皇上生了危机感，遂封了姜祈安为崇宁郡王，并把原来的公主府赐给了他。
皇上的这一颗甜枣可比汉王高明多了。
很好，这可真是羊入虎口了！长孙星宁气得牙痒痒却不敢言，就怕把姜祈安惹火了，今夜都回不了家。
好在姜祈安还算规矩，没对她动手动脚，只是牵着她的手，正大光明地逛了小半圈王府。
姜祈安原本打算牵着长孙星宁把整个王府都逛个遍的，奈何长孙星宁太弱了，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不肯再动了。
“你这身子太弱，日后需要多加锻炼。”姜祈安拧着眉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姜祈安的狼窝里，长孙星宁乖觉得很，笑着点了点头。
她一笑，姜祈安的眉头又飞舞了起来，叽叽喳喳地给她介绍这介绍那，长孙星宁也很给面子，脸上一直带着笑。
每逢碰到下人，长孙星宁都能看出那些下人内心的诚惶诚恐，偏偏姜祈安视而不见，昂着头颅给下人提示：这是未来的郡王妃。
下人们立马跪地请安，高呼参见郡王妃。
长孙星宁一个头两个大，她长这么大，被人跪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今日这一日的多。她无奈转头，却见姜祈安跟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对着下人们不停地颔首，看上去颇为和颜悦色。
别说长孙星宁惊讶了，府里的下人们简直惊掉了下巴，他们仿佛摸到秘诀，在王府里生存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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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用晚膳时，长孙星宁又一次被惊到了——不过两个人的晚膳，足足上了三十八道菜。
每道菜用一口，不用吃米饭，长孙星宁就能饱了。
“饭菜还合胃口吗？”在姜祈安的世界里，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长孙星宁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何止是合胃口呀，简直就是美味佳肴呀。日后嫁过来，每日都能吃好的穿好的，还有很多很多的银票，长孙星宁又找了一个嫁给姜祈安的好处。
“我特地从南京挖来的厨子。”姜祈安笑道，“日后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和他说。”
还挺细心！
也就是在这一刻，长孙星宁没来由地对姜祈安口中的“般般”燃起了兴趣——
这个般般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这个煞阎罗一直把她放在心底念念不忘，以至于娶亲都要娶个与她长得相似的，好日日看着她念着她。
可既然这么心心念念，又为什么不娶她呢？长孙星宁产生了新的疑问，是这个般般出身上不得台面不能为郡王妃还是……她已不在人世？
在这个猜测冒出脑海的一瞬间，长孙星宁好似看见了一个穿着粉色嫁衣的女子。那女子侧对着她，乌黑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咳出，染脏了嫁衣——她中毒了！
长孙星宁的心口短促地疼了下。
好奇怪，为什么死的是别人，她的心口会疼。长孙星宁抬手揉揉心口，不由地沉思了起来。正妻穿大红，粉色是妾室穿的。难道姜祈安已经纳过这个叫般般的女子，但她死在了纳妾礼的那天？是谋杀吗，被姜祈安的仇家谋杀的吗？
见长孙星宁心不在焉，姜祈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你在想什么？”
他突然发问，打断了长孙星宁的沉思。长孙星宁抬眸看了他一瞬又移开。
“尝尝这个，”姜祈安用手剥了一个虾肉，“你爱吃的。”
“这个季节，虾可不好弄。不过没关系，只要你爱吃，不管什么季节什么气候，都管够！”
不，不是我爱吃的，是般般爱吃的。长孙星宁在心里摇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时候，长孙星宁吓了一大跳，立即清醒过来，遏制了它——
不，我没有！这算什么占便宜，就姜祈安这个煞阎罗，谁爱要谁要去，我又不稀罕。这桩婚事又不是我求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觉得愧疚？我完全是被动的，不得不接受的呀！
“我不爱吃。”长孙星宁的语气冷淡了起来。
其实，她爱吃虾……
“我记得你爱吃的呀……”姜祈安有些疑惑，举着手中的虾肉僵在长孙星宁的碗口上方。
“我不爱吃！”
长孙星宁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姜祈安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不爱吃就不爱吃，你发什么脾气！”姜祈安将那块虾肉扔在地上，霍地站了起来。
“本王给你脸了是吧，”姜祈安走到长孙星宁面前，将她提了起来，“本王好心好意地伺候你，给你端茶递水，给你夹菜剥虾，你就是这个态度吗？”
从第一次在驿站相遇，到现下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长孙星宁见过他杀人，听说过他抄家灭门，却从来没见过他对自己红过脸。不知怎的，她觉得很是委屈，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满脸。
“你哭什么？”姜祈安的声音顿时低了一个度，细细听还有些颤抖，“明明是你不待见我，我还没伤心委屈呢，你哭什么？”
长孙星宁掰开他的手，作势要跑走。还没等她跑出去两步，就被姜祈安从后面拦腰抱起，“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发火……”他的声音里全是无奈。
他不哄还好，一哄，长孙星宁更委屈了，“我不爱吃虾，我不爱吃虾……”
不就是不爱吃虾嘛，多大点的事呀。姜祈安立马哄道，“不爱吃就不爱了，以后府里都不会有虾。这才多大点事啊，哪值得你哭！”
事情的起因根本不在于虾，可长孙星宁却不愿意提起“般般”。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呢，没道理哭哭啼啼的，不吉利。”姜祈安抬起长孙星宁的脸，用拇指轻柔地擦拭她的泪，认真道，“我们好好地吃一顿饭，好不好？”
那个梦里，他们在饭桌上不欢而散。
他躲在卫所不回府，直到接下去扬州的圣旨，才回府与她见了一面。后来……
后来，他下了扬州，没能活着回来。
而她，似乎也没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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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没离府呢，长孙星宁哪敢说不好。她恨不得立马吃完饭，然后跑回家，再也不来了。
“来，吃块里脊肉，糖醋的。”姜祈安闭了一下眼睛，平复心底的情绪，然后坐回原位，又夹起了一块糖醋里脊肉送到长孙星宁的跟前，仿若方才没有想起梦里的一切。
“这个你爱吃吧……”他带着疑问。因为梦里的般般爱吃糖醋里脊，但是经过方才的虾肉一事，他知道了梦里的般般和眼前的般般不完全一样，所以，他无法确定眼前的般般是否爱吃糖醋里脊。
这个般般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长得和我相似，连口味也跟我一样！难道她是我流落在外的姐妹吗？
“吃吗？”姜祈安摇了摇筷子。
长孙星宁一口咬住，然后用后槽牙嚼烂里脊肉。她一边嚼一边恶狠狠地想：这个般般真讨厌，要不是她和我长得相似，我何至于要嫁给姜祈安这个恶人！我才是最无辜的，般般类我，般般误我！
“要喝冬瓜排骨汤吗？”一顿饭接近尾声，姜祈安又问起了汤食。
啊啊啊啊啊！这个般般怎么回事，为什么连爱喝的汤都要和我一模一样！长孙星宁要崩溃了，差点就要问出般般是谁了……
“郡王，出事了！”罗生兆的出现，打断了长孙星宁问话的冲动。
姜祈安皱眉。他自以为，除了虾肉的插曲，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温馨，他不喜欢外人打扰他和般般的独处时光。
但罗生兆向来知分寸，如果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他不会这般冒然。“什么事？”他问。
罗生兆看了一眼长孙星宁，没有及时回话。
长孙星宁心里有数，他们肯定有要事商谈。她也不耽误，准备起身离开。
“再过二十几日，她就是我的王妃了。”姜祈安轻描淡写，“她将是府里的女主人，你们见她如见我，不需要避讳。”
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
长孙星宁如坐针毡，你们还是避讳一下我吧，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罗生兆称是，道明了来由：程立门死了！
什么？指挥使程大人死了！长孙星宁惊得眼睛都大了。
死了？姜祈安放下了筷子。
他原以为这一次程立门能逃过一劫呢。
在梦里，程立门也死了，不过是死在了九月，而他那个时候，没有心切娶妻，还耗在蜀州。十月，圣上任命大理寺卿叶伯生为钦差大臣再次查探扬州知府贪污案。
历时半年，叶伯生无功而返，没有查出贪污赃款的下落，圣上怒不可遏，又遣了成婚不足三个月的他下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