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昨日,崇宁郡王府锣鼓喧天,吏部尚书府却人仰马翻。
向来不爱往外走动的姜祈年突然没了人影,四下找寻无果后,刘氏六神无主,连忙派人去请姜宣之。姜宣之听了消息以后,立马打马回府,调动府里的侍卫外出寻找,直至后半夜,才在城南偏僻的一间小酒馆找到已然喝得醉醺醺的姜祈年。
两个儿子看上了同一个女子,姜宣之不可谓不气,一整个晚上都没闭上眼。睁眼到天明后,他又去了前厅,候着前来请安的次子和他的新婚妻子。
他想问问次子,强娶长孙家的女儿到底是为着哪般,是不是和他的母亲一样,总是眼红旁人的东西,不管不顾也要抢到手……
可左等右等,等到临近午时了,该登门请安的两人还是没有出现,姜宣之气得火冒三丈,骂了声“逆子”。
“一身的反骨,竟然连祖宗也不祭拜了,不知道是像谁!”姜宣之面色阴沉。
正巧此时,汇文斋的丫鬟前来回禀,说大公子醒了。姜宣之这才收拾好情绪,前往汇文斋看望宿醉酒醒的大儿子。
“你说说你,何苦为难自己。长孙小姐已经嫁了人,你这般……”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祈年打断了,“娘,不是的,星宁妹妹不是愿意的。她,她也是没有办法……”
早先,刘氏就有为自家儿子求娶长孙星宁的打算,奈何宴饮那日被乐平公主闹腾了一番,有些话没来得及同长孙夫人细说。
之后,廖氏常常拉着长孙夫人赴各家宴,结识京中夫人。老爷们有老爷们的交际,夫人们之间自然也有。长孙夫人刚入京,这样的交际必然是免不了的,可她的身份尴尬,上次的荷花宴还闹出了些意外,怕宫里有意见,她也不敢任性去赴宴。
等到长孙夫人稍稍闲暇了下来,她携礼登门拜访,却得知了长□□在和昌陵候府在议亲。慢了一步,除了唏嘘嗟叹,神色暗淡,她什么也做不了。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昌陵候世子与宝如公主扯上了关系。不多久,又传出了昌陵候世子要从军的消息。
待到昌陵候世子离了京城,她再次登门说明来意,却被长孙家告知,崇宁郡王已经请旨赐婚了。
自此,一切皆成定局。
几番兜兜转转,自家儿子和长孙小姐两人还是没有缘分在一起,刘氏叹道,“这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也许,你和长孙小姐就差了点夫妻之缘。”
姜祈年摇头,反驳道,“不是的,我与星宁妹妹最有缘分了。无论是陈卓从还是原湛再或是姜祈安,他们都是后来者。是我,我才是第一个见到星宁妹妹的人,我是看着她从襁褓中的婴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知道,她皱一皱眉头,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娘,我和星宁妹妹才是一对的。”姜祈年神色哀伤,眼底隐隐有泪,“从前,我是仆人之子,她是千金小姐,我不敢肖想;可是,现在我已是吏部尚书府的大公子了,为什么反倒不如以前了……”
说到这里,姜祈年失声痛哭,“为什么啊,娘,明明我最先遇见星宁妹妹的,明明我和星宁妹妹才是一对的啊,为什么她嫁给了别人?”
宿醉带来的头疼并没有因为醒来而消退,反倒因为悲伤欲绝而加重。头疼难忍的那一刹那,姜祈年的耳边响起了昨夜发生的对话——
“小的也是见了姜大公子的所遭所遇,怜及自身,这才没忍住多管了闲事。”
“其实,小的年少时也曾有过一门婚约,可奈何没权没势,未婚妻被恶霸抢了去,就连小的自己也被……哎,幸好进了宫遇见了干爹,干爹见小的可怜,帮小的惩治了恶霸。只可怜小的未婚妻早早死在了那个恶霸的手里,再也不得相见……”
“那,那该怎么惩治恶霸?”
“自然需要比恶霸更有权势,才能惩治恶霸。”
……
见自家儿子抱着头痛哭,刘氏心疼不已,“怎么了,祈年,是哪里不舒服嘛,是不是头疼啊,你再忍忍,娘这就去找大夫……”
刘氏说着就要起身,就被姜祈年拉住了,“娘,我知道了,因为有一个恶霸抢了我的星宁妹妹,而我要比这个恶霸更有权势,才能惩治恶霸,才能把星宁妹妹给抢回来!”
“祈年,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刘氏顾不得擦泪,一把捂住自家儿子的嘴,紧张道,“他到底也是你爹的孩子,你这话要是被你爹听到了,我们娘俩以后该怎么自处啊!啊?这府里说不定还有他的眼线,你这话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你爹就是想保住我们娘俩也难啊!”
姜祈年掰开刘氏的手,神情有些癫狂,“娘,他不是真的喜欢星宁妹妹的,他定是知道了我喜欢星宁妹妹,这才故意娶走星宁妹妹的,他这是在报复我。”
姜祈年看向刘氏,求她的认同,“娘,他这是在报复我,对不对?因为我们回京了,惹了他的眼,他就要报复我,对不对?”
“可是,娘您才是爹的原配妻子呀,我才是你们的嫡子呀,我们才是真真正正的姜家人呀!他凭什么不高兴,他凭什么啊!他凭什么有理呀!明明是他的母亲抢了爹,是他的母亲害得我们母子颠沛流离,为奴为婢……而我,从小到大被人耻笑是没爹的孩子,就算读再多的书也是个仆人之子,是个卑贱的下人。我受这么多苦的时候,他在干什么?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他被人捧着、尊着、敬着、怕着。他打马游街,肆意妄为。他都已经有了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啊,他为什么要抢走星宁妹妹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啊!”
姜祈年一声比一声掷地有声。
声声击中刘氏埋藏在心底不愿示人的隐晦之处。
刘氏不知是使了多大的劲才把心底的那股翻腾的情绪给压下去。
“祈年,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刘氏心口发慌,泪如雨下,抱着姜祈年泣道,“是娘不好,是娘沦为仆妇才让你被人轻贱,是娘没用,没能给你想要的……”
屋里的母子二人抱头失声痛哭,屋外的姜宣之无力地闭上了眼。漫天的雪飞扬,落不到他的眼里心里,他的脚就像是被人灌了铅一样,一步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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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大婚第一日要祭祖慰先灵,拜见婆家的各路亲戚……总之得磕头叩首、赠礼受礼,你来我往,忙个不停的。
可姜祈安完全没有给长孙星宁这个机会。他真的放了吏部尚书府的鸽子,一整个早上都耗在府里,一点外出的迹象也没有,再加上太后宫里发话,免了她和姜祈安的请安,于是她在大婚第一日用过早膳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这世上鲜少有刚过门的新媳妇有她这样的待遇了,这大概又是一个嫁给姜祈安的好处了……长孙星宁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入睡了。然后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还是姜祈安回屋把她给亲醒的。
用了午膳后,姜祈安又带她去了前厅。
前厅里一众的仆妇小厮规规矩矩,一见着他们两个就跪地拜见。
姜祈安例行训话,底下一众人胆战心惊,直言不敢背主。然后他又言及见她如见自己,他们须得对她恭敬,听她指挥,这话上次他也同罗生兆说过,长孙星宁表示还挺受用的。再然后,她略微低头,就看到底下的仆妇小厮看向她的眼神,就跟看向纣王身边的妲己一样。
啊——喂——长孙星宁抿唇假笑。
训话结束,众人退了下去,而后又进来了两人,其中有一人长孙星宁认识,是姜祈安的得力干将——罗生兆;另一个她没见过,可看着面相与罗生兆挺相似的,她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匪浅。
“罗生兆,参见郡王、郡王妃。”
“罗丰兆,参见郡王、郡王妃。”
两人行礼,罗丰兆多看了眼女主子,心叹果然是他家主子看上的人,长得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一听这两个名字,长孙星宁就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果然,下一秒姜祈安就在她的耳边嘀咕,说这两个兄弟只是长得像,性子却南辕北辙。
罗生兆略微沉稳些,罗丰兆鬼点子多,两人一在明一在暗,都是姜祈安的心腹能臣。
长孙星宁端着女主子的样子,与他们话了几句家常,随后姜祈安就宣布,日后罗丰兆就跟着她了,随她差遣。
会面完,罗家两个兄弟退下,前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夫君,罗大人怎么说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你就这么把他给我了,不是大材小用了吗?”长孙星宁有些为难,罗丰兆大小也是个锦衣卫百户,正六品的官,在她身边做个下属,不是阻了人家上升的路嘛,一个搞不好,反而要生怨的。
姜祈安一脸理所应当,“你可是我姜祈安的妻子,圣上亲封的崇宁郡王妃。他能在你身边做事,那还是我看重他,不然你以为谁我都敢用啊。再说了,你看宫里那些娘娘跟前得用的太监宫女们,哪一个架子不都大得很,捞的好处多了去了。罗丰兆在你身边做事,仗着你的势子,他不亏。”
他都这么说了,她再三推拒反而会惹他不高兴。正好她这个崇宁郡王妃刚上任,两眼一抹黑的,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那就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