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我这一走八日,你就没想我?”
姜祈安凑近,声线低醇。长孙星宁怀疑他这是在勾她,可又不敢确定,毕竟——她可是个孕妇呢。
姜祈安不会这般急色吧。
长孙星宁越想越燥。
净室里热气腾腾,蒸得她的两颊粉艳艳,人却呆在原地发愣,显得傻乎乎的。姜祈安疑心她发了热,这才思绪不齐,“脸怎么这么红?”
抬手要去探她额间的温度,却被她一把打开,“你要做什么?”她还怀着孩子呢,手这么不老实!
“问你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姜祈安匆忙擦干净身体,披上外袍,拉她去内室躺着,“你躺这里别动,我去唤王太医来。”
唤什么王太医!长孙星宁拉住他,有些心虚,“我没事,都,都是热气熏的。”
一想到方才自己怀疑他图谋不轨,便恨不得躲在被子里永远不出来。
见她气色尚好,又摸了摸她的体温,确认她身体无碍,这才陪着她躺下,“圣上在围场出事了……”
长孙星宁抬头,又听见他说,“恰好吴王世子在附近,挺身而出,击退了狼群。”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吴王世子果真没有教人失望。
“京中局势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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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并未被狼群所伤。当时马儿受惊,前蹄蹿起,害得他从马上摔下来了,只擦破了点皮,不是什么大伤。反倒是吴王世子与狼群缠斗,受了不少伤。
圣上本就对这个沉稳自持又神肖自己的子侄暗中留意,这一次秋猎相救更是对他上了心。
吴王世子自马上倾身拉他上马的一瞬间,他恍惚觉得是那个孩子回来了。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便如吴王世子这般大了……
对于吴王世子与去世的大皇子同日出生的事情,他心中早已了然。
秋猎结束后不久,圣上便动作大开。先是册封吴王世子为景王,再是下令命二皇子守宗庙,最后是遣退了各路藩王世子。
十一月未过,二皇子一脸不忿地前往宗庙“修身养性”去了,浩浩荡荡而来的藩王世子们也静悄悄地离开了皇城。
至此,朝中局势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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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中旬,北疆传来好消息——鞑靼王孙哈达托木尔被生擒。
自成祖击退元军,将蒙古人赶回大漠,边境得以数十年安逸。但自前朝以来,蒙古人便不断侵犯大明边境,幸得出了个不世英雄周将军,阻止了鞑靼王军的烧杀抢掠。
不过周将军已然去世十数年,边境早已不稳。这回昌陵候世子原湛生擒鞑靼王孙哈达托木尔,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人是昌陵候世子擒住的,自然也得是昌陵候世子押送回京。
昌陵候府一时之间风头无量。
发生了这等好事,自然得给阿音妹妹道喜。不,此时已不能喊“阿音妹妹”了,得唤一声“嫂子”了。
原音是腊月初嫁给长孙茗纹的,至今已有半月。
长孙星宁挺着大肚子回了娘家,拉着原音好一顿欢喜,“早先便知世子英武,不成想这般英武!”上次这般受人尊敬的英武的将军还是周将军呢,周皇后之父。
“哥哥这回可真是圆梦了。”原音穿一身红,喜庆非常,她还是新嫁娘呢。
“阿音妹妹这般才貌和家世,配王子皇孙都使得,可真是便宜了我这个书呆子哥哥。”长孙星宁学着她说话,也说了个“可真是”。
原音才经人事,被打趣了自然羞涩,捏着帕子好半天,这才吐出一句反驳,“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个娴静的,不成想是这般讨人嫌。”她回敬长孙星宁,用了“不成想”。
合该是做姑嫂的两个人,自第一次见面便投缘。
不日,鞑靼可汗俯首求和。
鞑靼可汗的儿子全都战死沙场,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了,不可能弃之不顾,停战求和在意料之中。
年底收到的都是好消息,因此这个年过得格外舒心。圣上舒心,百姓舒心,处处都舒心。
原湛是年后回京的,一回京便受封了正三品昭毅将军。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品,各家夫人纷纷拜访,明里暗里表赞,只为给自家小姐寻个如意郎君,昌陵候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昌陵候世子一下子成了京中最受嫁的男子,姜祈安气得鼻子都歪了,朝着在暖塌上吃橘子的长孙星宁阴阳怪气,“原湛这下子炙手可热了,你怕是后悔死了吧。”
嘿,这人!不知道又吃哪门子陈年老醋了。
长孙星宁装作听不见,卧躺着吃橘子,一边吃一边拿着话本子看,滋滋有味。
“我与你说话呢,”姜祈安抽走她手中的话本子,瞄了一眼,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少年将军与温婉小姐?你这看得什么东西,别教坏了我宝贝儿子。”
长孙星宁现如今已经怀胎七月了,肚子圆的跟个球似的,平日里坐着都难受,成天的躺着。要不是王太医三令五申早晚多走动,她恨不得长在床上。
“近日书馆里畅销,我不过是跟个风而已。”不知道你哪根神经又搭错了,这也要说道。
“不许看。”姜祈安嫌弃地将书扔到一旁。
长孙星宁目测距离,一只手够不到。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新颖的故事,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了,不看便不看呗,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又剥开一个橘子,空气里都是好闻的橘子味。这冬橘是南边供上来的,可稀罕了,长孙星宁爱吃得不行,半眯着眼睛咀嚼,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又吃一个?今日吃了几个了?”姜祈安唠唠叨叨,“冬橘凉性大,这么吃怎么能行?”
哎,长孙星宁叹气,吃个橘子难不成也有错!
伴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姜祈安越来越唠叨,就跟个老妈子一样,这个不许,那个不行,整日神神叨叨,长孙星宁的耳朵都来起茧了。
白日里嫌他啰嗦,晚上喝水起夜他贴心伺候时又觉得嫁给这人真好。
与母亲闲话家常时,听说有些男子会在女子怀孕时纳妾,偏生还有些人好面子,自己忍不住想快活不说,竟要怀孕的妻子主动张罗纳妾,不可谓不心酸了。
可姜祈安不一样,他从未在她跟前表现过想纳妾的意思,甚至每晚陪床时送茶递水,伺候得很是殷勤了。
年前时候,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回京述职。
他的夫人随任,难得来京一次,便设宴款待各家夫人小姐。夫人外交嘛,长孙星宁闲着无事,也参加了。
这布政使司夫人倒是个爽朗不拘小节之人,给大家介绍广西之地的风貌,餐后还推荐了一个当地美食,叫螺蛳粉。
各位夫人小姐听了无不好奇便要她端上来让大家尝尝味道。长孙星宁看书杂,倒是听过这个小吃,知道它味臭而食美。
果然,这螺蛳粉一端上来便臭晕了一众人,只有极个别夫人小姐抱着尝鲜的态度吃了一口。吃完便说好吃,寻布政使司夫人要配方,琢磨着没事吃上几口。
自怀了孕后,长孙星宁的口味大变,尽爱吃些酸的奇怪的。这不,一闻到这螺蛳粉的味道,她便吞了吞口水,想吃,很想吃。
可她在外的形象素来是端庄娴静的,恨不得标榜自己是喝露水长大的淡雅仙子。要是吃了这个螺蛳粉,可不是怀了形象嘛。她就忍着不吃,等到宴会结束回府,想起这事就很是伤心了。
吃个东西都不自由,都是人设惹的祸。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吃。赶巧姜祈安下职回来,见她耷拉着脑袋,便问怎么了。
这下好了,原本七分的委屈遇到了关心自己的人愣是变成了十分。孕期情绪波动大,她为了这一口吃的,竟然哭了出来。
可把姜祈安吓坏了,赶忙问发生了何事,怎么参加个宴会回来这般伤心,可是有人不长眼睛冒犯了她。得知是为了一口吃的后,一阵恍惚,恍惚后又想笑,就想着她这么可爱呢,整日里在家懒懒散散的,出门在外倒是装模作样得很。
怪不得私下有人闲话,将他说成个不懂惜花之人。
嘿,他不懂惜花?他可懂了,他恨不得将这朵娇花捧在手里含在嘴里。
见她哭得伤心,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只能忍住,忍得可难受了,“这么想吃?”
“嗯。”长孙星宁含含糊糊点头。
“那我唤人去布政使司的下榻之处把厨子请过来。”姜祈安将手握成拳头,拄在嘴边,怕被长孙星宁看出笑意。
“那怎么能行?”长孙星宁抬头反驳,眼睛顺势流了下来,一副可怜的模样,“我怎么能吃这,这个臭臭的东西呢?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说完又是一阵哭,哭着哭着又觉得自己没道理,可就是伤心。
姜祈安自然是哄着呀,“当然不是你想吃这个东西。在我心里,你就跟那九天玄女一样,吃的都是琼汁玉露,怎么会瞧得上这个东西。”
姜祈安这个人呐,是个硬茬子,向来不好说话,行事也乖张肆意。但是他要是愿意低下头来哄人,没谁能抵挡得住,不然圣上也不会对他青眼有加了。虽说忌惮也多,可这不是他本事太大了嘛。现如今当上指挥使了,反倒是低调了些。
这不,他指着她的大肚子说,“还不是这个臭小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闻到点吃的便发馋,累得你也跟着受苦。”
长孙星宁也反应过来了,之前她吃食很清淡的,定是肚子里这娃娃惹得她口味大变。反正不管怎么样,不是她想吃就对了。
把责任推到还没出生的孩子身上,这夫妻俩一个没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