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等到张起灵与黑瞎子二人离开，我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思考片刻，总感觉自己剩下了很多没有交代清楚的事情，也有很多没有教会他的东西。
既担心他在半路上受人坑蒙拐骗，又担心他不会辨别和接受真诚的善意，走向傻白甜或是以一己之力孤立全世界这两个极端。
没办法，小孩子长大总是要单飞的，思虑过多也没有用。
……但严格来说，出青铜门以来也就过去半年而已，就他的寿命来说，也不能说已经长大了是吧。
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除了给他重伤之类的情况托个底也没什么能做的，难道我还能提防他随时可能受到的情伤吗？无所谓了，精神方面只要没有黑化到毁灭世界怎样都无所谓了——毁灭世界这个底我还真的托不了，毕竟我也没有这么多世界可以给他毁灭，好吧是一个也没有，当然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和心态毁灭世界也是两说。
诶？这么一想，我好穷啊？我都还没有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贫穷，还挺有意思的。
有空可以琢磨琢磨怎么凭空造个世界出来，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顺便给他挂个万人迷光环，不是也挺好玩的吗？不是，我是说，不也能很好地弥补过去受人忽视的寂寞童年的吗？
我自娱自乐地笑了两声，放下担忧，准备去做点正事。
出门前，本打算把这处庭院收了，但想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能会想回来看看，就还是留下了庭院，只在外围布置了些迷阵，不让人走近；张起灵身负我的血脉，又持有秋水剑，随时回来都没有问题。
然后稍稍感应了一下规则修复点所在，眨眼离开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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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过往的经验看，以为世界规则是坚不可摧的，用尽手段可能也只能去搏一线生机；但是这个世界的情况刷新了我的看法，规则也可以是千疮百孔的，但也是会自我补足的。如果说青铜门后是摇摇欲坠、后继无力的旧规则，那么青铜树就是崭新的、正在成长和补足中的新规则。
这对我来说是个新鲜事物，但仔细观察之下，发现目前它除了凭空造物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而这种能力竟然还需要借由某些“主角”的意志来实现，这让我有点失望。
诚然，对于神仙来说，都只能凭空取物，几乎没人可以凭空造物；但对我来说，凭空造物早就是洒洒水的小事情了——不是幻觉，没有法术维系时长，就是凭空存在、凭空消失，是纯然的创造与毁灭。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个新生的规则，很多东西不完善那很正常；但有点遗憾，毕竟我此行的目的是要影响规则的自然修复，就没办法仔细观察一个世界的规则是如何形成、发展与完善的全过程。
我想要影响规则的发育，将长生种在此方世界的诞育作为目标的话，花费的时间得万年打底——我到现在也才活了一千多岁呢，哪怕我理论的寿命是无穷的，但几万几十万年的光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真不能说是随便就过去的毛毛雨；我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为这点小事赔上万年光阴，但因为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就在一开始就放弃，那也完全不符合我随心而为的观念。
实际上，也有一种更加快捷的方式影响规则，那就是找到规则选定的“主角”，然后去对他的意志施加影响。但这会存在很多问题：首先我得多养一个崽，其次我得多养一个崽，最后我他妈还得多养一个崽。
是字面意义上的养很多崽，因为规则的自我补足，意味着“主角”的选定肯定不止一人，不止一任；为什么要追踪这么多“主角”？当然是为防在数任主角的意志继承中，出现了对前任“主角”的规则矫正，不小心把我施加过去的东西磨没了。这样的养崽生活什么时候是尽头呢？还得看此方世界规则的心情，什么时候它不需要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停止。
所以我还是宁愿直接对规则施加影响，哪怕花费时间更长，也要拿捏住独立于“主角”意志之外的“客观”的规则存在。
心中已经做下决定，我在青铜树附近设了个隐藏秘境，如法炮制地布置了迷阵后，开始闭关——写作闭关，读作睡觉。
毕竟我身负的规则中就有长生种的存在，我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一种，所以不需要特别编写，只要我存在附近，自然就能施加影响了。
就这样陷入长久的睡眠……
沉寂之中，借由规则的触角，世间万物逐渐出现在俯视之中、一念之间……
好似漫长、漫长的黑夜中，逐个点亮的星辰……
静谧，平静……
悠远的……
永恒……
……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我忽然感到我的血脉似乎衰弱到了一定的临界值，于是缓缓苏醒。
第一反应也不是愤怒，也不是难过，而是觉得很困惑。
搞什么？那可是我的血脉？秋水剑不是在他身上？还是我教的身法是假的？
怎么会这么……废物啊？
怀着满腔的疑惑，我一闪身便瞬移到了张起灵的附近——主要我想先看看他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的，万一是有什么异世界的怪物居然逃过此方世界规则的视线到处作恶把他伤到了呢？如果是这样那就原谅他了。
结果我看到的，竟然是他在拿小刀拉手心，自己给自己放血。
……本来规则的力量并不应该附着在这些实物上，至少对我来说，即使身体的血流尽了，我的力量也一分不会减少；但他显然至今没有把那滴血成功消化，所以一切的力量仍然在他的血里，而无法被他所掌控，相应的，当他流血时，力量就是会不可逆地衰减——人体确实会自己造血，但他本来的血和我渡过去的血能一样嘛？
人类社会似乎会讲究一些血脉的继承，有时候也会出现特殊血脉的交织继承，但这种情况对我的血脉是不成立的。规则的力量无疑具备更强的侵略性，不论和什么血脉杂交，最后都只会留下我这一支，所以他身体里的任何新生的血液都只会变成与那滴血同质的血液；然而其中并不蕴含我留下的规则力量，所以我在他身上的血脉刻印确实在变淡。
别忘了我最初在他身上留下血脉刻印的理由，不是单纯玩儿玩儿，或者一时兴起就是想收养个小朋友——是因为他的记忆在此方世界的规则影响下周期性地消退，为了阻断这种影响，我才把部分规则力量以血脉的形式共享给他，顺便发展个后代。
所以……
在我显出身形时，他果然没有认出我。只是受到血脉的影响与制约，没办法克制油然而生的危险的亲近，也没办法表露出任何敌意，在我走近时，脸上写满了徒劳无功的抗拒，却后退一步都做不到。
看他这一副茫然无辜、狼狈又可怜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有点手痒。
是时候该揍小孩了。
我扬起手，险而又险地克制住扇人的欲望，听到他身后的人大声喊他的名字，似乎生怕他是被地下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一个个向他冲过来，心里又觉几分慰藉。
能交几个这样的朋友，也算没有荒废光阴。
最终把手压在了他的臂膀上，制止了他不知死活的挡枪冲动，顺便扫视了一眼四周。
黑漆漆、阴沉沉的，潮湿又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对人体有害的气体味道，仔细一看，还围了一圈不知名字的虫子……真不知道这些人来这里的理由，怎么，人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进化成为地下穴居生物了吗。
——这里没看到黑瞎子的身影。
这很难评。
毕竟我也拿不准是黑瞎子把他骗了、甩了、单飞了，还是他把黑瞎子甩了、扔了，自己单……另外组队了。
当然，就算是前者，我也不会觉得黑瞎子有问题，我对他的期待又不包括护主啥的，又或者说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期待，偶尔投喂、养了几天的野生宠物罢了；但张起灵就不一样了，他要是真重视黑瞎子又让他跑了，我只会觉得张起灵不行，看不住自己的调皮宠物。
……算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尽快给他把血脉刻印续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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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看到前方忽然出现一个衣衫整洁、气质飘然、看不清面孔的女性身影时，心中的警铃拉响到最大——如果是校园里看到，或许还可以有闲心夸奖一番她的气质古典优雅有仙气，若是在街上擦肩而过，兴许会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吧？但这里是墓穴之中，而他也不是曾经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除了异常，他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任何东西。
他先是保持着警惕，小步靠近，低声叫道：“小哥？”眼看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甚至抬起了手，他还没有反应，吴邪恼火又焦急地大步跑过去，举着某非法远程武器，用骂人的语气喊：“张起灵！”
那个气质飘然难辨人鬼的女性轻飘飘地看过来，吴邪如坠冰窟，莫名生出无可反抗之感；只是因为小哥还站在他前面，胖子还在他身边，此刻才咬着牙，浑身僵硬地坚持在原地。
相比于神色平平的神秘女性，反应更大的竟是张起灵，他本是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对同伴的呼唤也没有回应，甫一听见枪声便突兀地转回头，神色中竟显出几分惊慌与恐惧：“别开枪！”
只还是迟了一步。
数颗金属制花生米从他身边擦过，他几乎想要侧身去挡，却被按住了肩膀——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一定。
果然，金属制花生米径自穿过她的身体，如穿越了一面水镜，然后突兀失去了所有力道似的掉落在了地上。
如落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起。
一时间，寂静得可怕。
她走路也轻飘飘的，原本压在小哥手臂外侧的手自然地穿过臂弯，与他并肩而立，甚至偏头倚在他的大臂上；另一只手向上一抬，小哥非但没把人一个过肩摔扔出去，甚至堪称乖巧地把受伤的手交了出去，任她拿捏。
吴邪：“……”
胖子：“……”
真的感觉走错了片场，我们这是盗墓档，不是什么午间肥皂剧，对吧……？
是因为这样的氛围太过祥和吗？是因为看到她不受麒麟血的影响吗？是因为小哥看起来躯体放松，神色也并不紧张吗？小哥认识的话，就算有点问题，那一定也是没问题的。吴邪因她几步走来依旧光洁如新的裤脚与鞋子升起的警惕不可遏制地松散，思维发散着想她看起来好年轻的样子，身高好像一米六都不到，原来小哥会喜欢这样的身高差吗……？
然后慌乱地摇头，把危险的念头全部甩掉。
胖子回神，咳嗽一声：“那个……你们，认识啊？”
张起灵有些迟疑，被女人拍了拍手臂，于是沉默下来，也等待她的答案。
神秘女性道：“哦，他身体里流着我的血。”
吴邪看了看小哥，又看了看女人，谨慎发言：“呃…你是，小哥的女儿？”
然后便见她微微一笑，口出狂言：“显然，我是他祖宗。”
张起灵：“……”
吴邪：“……”
胖子：“……”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