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
待替换。。。
城外,悬青山。
谭江月随手拨开一团野草,席地而坐。
“总算赶在他们封城前出了城,那群老不死的一定以为你往抚州去了,估计现下正抽调兵力,磨刀霍霍呢。”她脸上挂着快意的笑。
燕余换了一身布褐,郑重向她作揖。
谭江月失笑:“你这是干什么,何必如此。”她站起身,扶住燕余。
“多谢你来朔州助我,若非有你,即使我有神隐符也藏不了多久。”燕余红了眼眶,哽咽道:“被他们捉到,我必死无疑。”
谭江月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哎呀别哭了,我的六个近卫皆已乔装打扮,伪装成你我,往抚州去了。”
“白生生的美人,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你还是这样。”燕余破涕为笑,娇嗔道。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燕余从袖中掏出一张神隐符,递给谭江月,“我打算去灵虚渊。只要不离开此地,他们总有找到我的一天,既如此还不如去赌一把。”
“这是神隐符,我一共只得三张,贴上三天内可收敛气息、隐蔽身形。只有一点,贴上之后万不可使用魂力,不然符就失效了。”
谭江月在短衣上抹了抹手心的汗,郑重地接过符纸:“多谢你,这符珍贵,我却之不恭了。”
燕余犹豫了下,她知道谭江月不会同意,可还是轻声道:“江月,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灵虚渊吧,那里连通上界,可去搏个机遇......”
谭江月打断了她的话:“阿余你是知道我的,我父早亡,阿叔待我如亲子......可他却死在神宫水牢中,尸骨无存......”
说至痛处,她偏过头去,不愿让燕余看到自己的泪水,颤抖着声音哽咽:“我势必要弄个水落石出,你不必劝我。”
燕余怔怔。
“如今的燕氏已不是昔日只手遮天的燕氏,谭氏也非当年忍气吞声的谭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如此,那便祝君如意,望君珍重!”燕余郑重道。
“燕氏拘住了你,你是天纵英才,不该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此行山高路远,多加小心......”
谭江月站在林中,目送燕余远去,神情怅然。她知道,至此一别,后会大抵无期了。
燕余一路上风餐露宿,不敢走官道,只走些荒无人烟的野道。
她力竭,背靠着老树缓缓坐下,喝了两口牛皮囊中的水,大口喘息。
三日已过,神隐符失效,恐怕燕朝他们已察觉到,正在向她的方向赶来。
燕余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一张神隐符,看了又看,犹豫半晌还是重新收起来了。这是她身上仅存的保命符,需得留作急用。
又赶了半天路,燕余扯开布袋,谭江月给她的馕饼一个不剩。晃一晃牛皮囊,水也没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地上,不远处有村庄的炊烟冉冉升起。
燕余咬牙向村庄走去,她的脚磨破了,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
\"俞姑娘,家中简陋,不要介意啊。\"憨厚的老媪端来一碗粥,含笑道。
化名“俞烟”的燕余接过粥,起身谢过:“多谢阿嬷。”
老媪取出一床薄被,铺在木床上,了然道:“这里偏僻,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是冲那东西来的吧。”
粥刚要入口,听到老媪的言语,燕余手一顿,轻声道:“阿嬷这是何意,我已然说过,我与爷娘是来此地寻亲的,只是不慎走散。”
“如此最好,并非老身有意为难姑娘。自五年前那东西出现在我们罗昭村,太平的日子就一去不返了。”
老媪从胸膛中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好似要将这些年的辛酸委屈一并吐尽。
“罗昭村偏僻,我们虽然贫穷却也安乐。可在五年前,村中来了一只受伤的猫。那猫一尺多长,身上都是狰狞的口子,看着都没几□□气了,怪的是没人能碰着它,后来它不见了。”
“原以为这件怪事结束了,谁想一个月后,村中接二连三的来人。天南地北、三教九流的都有,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是为了那只猫来的。”老媪话语中透着哀伤。
“当他们将罗昭村连带着土凹山翻了个遍都没找到猫,他们就疯了......”她打了个寒颤,啜泣道:“他们捉了个村民,其中一个三角眼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就看到他手那么一挥,黄三就没气了,他从黄三头上捞出团白色的雾,手一点,那天黄三看见猫的全过程都飘在空中了......”
燕余肃然,沉声道:“如此恶毒的手法,闻所未闻。”
老媪抹去脸上的泪,额角的皱纹更深了,瞳孔里翻涌着痛苦与悲楚:“然后就是一场屠杀......那猫一日不出现,他们就杀一人。死了的,大概有二十几人吧,那天见过猫的全死了。老倌也死了,我因为那日伤寒没出门、没看见那只猫,捡了一条命......从此以后,就我一个人苦苦地熬了。”
燕余想起进村以来,家家闭户,门缝里探出的或打量或探究的视线,终于明了了。
此地偏僻,又临近灵虚渊,出个灵物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才为罗昭村带来了杀戮。
“俞姑娘,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也是为那猫来的,早回吧,五年来那猫再没出现过第二次;如果你偶然路过,明早尽快离开吧。那些人时不时就会回来勘查一番,我们几个老的也没几年活头了,死在罗昭村也算落叶归根,村里年轻的都外出逃命了。”
说到最后,老媪声音已然喑哑,神情麻木,失魂落魄地盯着眼前的油灯,不知在想什么。
燕余坐在黑暗中,手里还捏着那碗稀稀的米粥,粥已经凉了,她顺势放下,摩挲着手腕处的莲花图腾。
默了半晌,她垂下眼帘,不露声色道:“谢过阿嬷提点,明日一早我就离开,不知最近的府衙在哪里?想必我爷娘应在那处候我。”
老媪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烛火将她的脸照得明明灭灭。
“望南走七里路,再过一个小山丘就是了。”
“多谢阿嬷。”燕余眉眼弯弯,抿了一口米粥。
老媪起身,“时辰不早了,姑娘快歇息吧,明日还需起早。”
“我送阿嬷。”
“不必了,姑娘歇吧。”老媪轻轻推开燕余扶着她的手,从外把门带上了。
燕余坐到床边,若有所思,她灭了油灯,凝神听去,屋外并无异动。
奇怪的山村,古怪的猫,哦、还有这位已死的老媪。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只是燕朝追兵在后,稳妥为上还是不要掺和这村里的事,当个普通的过路人吧。
燕余闭上眼,盘腿打坐。这村子不一般,今夜还是不睡为好。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入屋内。
燕余睁开眼,眼底带着些许诧异。一夜无事,难道这老媪所言不虚?
“梆梆——”老媪的声音从门外飘进,“姑娘醒了么,天大亮了。”
燕余起身,拉开门,“阿嬷起得真早。”
看着穿戴整齐,没事人一般的燕余,老媪僵了一瞬,眼神闪了闪,“哈哈,人老了,觉少,觉少。”
“那阿嬷,俞烟这就辞行了,多谢您能容我借宿一晚。”
“不打紧,不打紧。锅中温了粥,不若用些再走?”老媪邀请道。
燕余弯唇轻笑,若无其事道:“阿嬷心善,只是我归心似箭,盼着早见爷娘,辜负您的美意了。”你那掺了毒的粥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老媪不自觉蹙了蹙眉,而后哂笑:“姑娘走好,老身腿脚不便,不远送了。”
“阿嬷留步。”
燕余三两步出了院门,往南去了。绰约的身影被树木遮掩,再看不到了,老媪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怎么,你没留住她?”嘴角右侧长了颗大痦子的白发老妇斜眼望着老媪。
“此女并非常人,谈吐非凡,冷静从容,定是出自大家。观她身法,应是身怀魂力。”老媪心烦意乱。
“所以你怕了?前些年有魂力的又不是没杀过,返魂粉一撒,任她是大罗金仙也难救。”白发老妇嗤笑道:“你啊,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老媪咬牙,恼怒道:“你以为我没放吗?她警惕性奇高,我编了一连串的话才哄得她喝了一口,见血封喉的毒对她居然没用!”
“那邶州的武师也不过坚持了一刻钟,可今早我来唤她,她和没事人一样,一点中毒的症状都没有。”
“什么!”白发老妇后退一步,满眼震惊。
“此女不知深浅,我怕坏了大计,骗她往南边去了。祭品少了一个从别处抓了补上就是,最后关头了,谨慎些总是好的。”老媪舒了口气,浑浊的眼里有精光闪过。
“说得轻巧,最后填炉的要有魂力。身负魂力者哪有那么好找,又不是大白菜!昨儿个恰巧碰上一个,谁知道又......唉。”
“那猫如何了?没出岔子吧?”
白发老妇摸了摸嘴角的痦子,满脸轻蔑之色:“畜生就是畜生,还是嘶吼发疯的老样子。老吴他们几个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老媪含笑,皱纹都舒展了:“还差一个,血祭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