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梦（二）
“师姐……”被铐住的男子死死地盯住那道身影，他在炼狱思念了几千万年的身影。
哪怕轮回多少次，他也依旧能认出她。
她身上没有了身为天族战神的肃杀，此刻已入梦乡的她，一如他记忆中的那般恬静温柔，没有为天帝而满身染血。
她只是他的师姐。
胡钰轩悄然的站在窗口，他的背后是夜色阑珊下的万千星辰。
他出现在这绝非偶然。轻轻地落地，走到岚岫身边。
胡钰轩的眼底波澜不惊，食指在空中画了个符号，一道红光从他的之间流溢。
岚岫手腕上的胎记似乎有了意识，愈来愈红，直到完全从她的手腕处剥落，就像一个手链一样，静静地，鲜红如血。
“罄书与岚岫，于神历卿语十一万六千九百九十九年，订立誓约，生生世世，定要相见。”胡钰轩淡淡的念道。
“你要做什么？我没有真正的身体，那一根红线估计也随着我的尸体被掩埋了。”罄书淡然道。
“谁说我的红线一定要有实体才能用？缘分是看不见的，从你们戴上它的一瞬，你们的命运早就被红线困在了一起。有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它却是真实存在的。”月老一副诡计得逞的奸笑“我以红线为媒，将她的命运与你纠缠在一起，你本是炼狱的幽魂，没有命运一说，所以神律才能轻而易举的抹掉你存在的痕迹，我此举，可以让她摆脱神律的控制，彻彻底底的想起你。”
罄书低着头，墨发遮住了他的面颊，看不清他的喜怒。
“她等了你许多轮回了。”月老叹了一口气，“悯生上神，也许真的忘了荼暝，但她没有忘记，她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生生世世与他相遇。”
月老收回法术，“悯生她虽然因为世俗，可能嫁于人为妻为妾，也可能因为执念，青灯伴古佛，孤独终老。但一切的一切，她从来没有爱上别人。我曾查阅过悯生的情簿，上面只写了你一人的名字。也许是她自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也许是她自始至终，只爱你。”
岚岫只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却一直感到不安。
她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手腕上的胎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红线编织的手链。
岚岫看着那鲜红如血般的颜色，脑海里鬼使神差的浮现了一些片段。
“师姐！”少年跌跌撞撞的向岚岫跑来，看不清神色，却能听见声音里的喜悦，“我找月老要了两根红线，师姐我们一人一根，好不好？”少年的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我想着，红线能够保佑我们生生世世都相遇，所以就求了月老。虽然天族与天同寿，可是我害怕总会有那么个万一，万一……我们其中有一个人，发生不测，另一个人便可以通过红线找到对方，不管轮回多少次，不管模样怎么变化。”
“傻阿罄”，岚岫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少年的身形并不算很高，却俨然超过了岚岫。
“师姐答应你。”
少年似是没想到岚岫会答应，有些惊喜，又有些慌乱的从袖中拿出两根白色的长线。
“这红线，为何不是红色？”岚岫好奇地打量。
“听月老说，需要侵染立誓双方的鲜血，才是有用的红线，而那红线的红，也正因如此。”罄书一边说一边将手腕划开。
岚岫不再多言，用手轻轻在手腕处划开一道口，一瞬间血流如注，罄书变出一个碗，接住二人的鲜血，将白色的线放入。
白色的线像吸收了二人的鲜血一般，慢慢变成妖艳的红色。
岚岫将其中一根取出，缠绕在手腕上，那红线犹如有意识一般，自己扭动起来，编织成手链模样，只是首尾相接的严丝合缝，又与她的手腕极其贴合，俨然是一副根本不可能取下来的样子。
罄书也戴好了手链。
岚岫只觉得被那么红色闪得晃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罄书。
她居然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一如她原先猜测的那般，眉清目秀，温文儒雅。
眉心有一颗妖艳的菱形印记，有些狰狞的破坏了他出尘俊逸的宸宁之貌，却又好似一点也不违和，为他平添一分妖冶。
一双金色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绚烂。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岚岫突然没由来的想到这一句。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她，岚岫却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她，珍惜眼前人。
岚岫心下一惊。
窗户不知道何时被打开，清风吹动窗帘，发出沙沙声，岚岫莫名感觉到了一抹冷意，起身关上窗户。
只有窗外的月亮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
她再次入睡，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线手链。
这一次的梦，似乎比以往更加真实。
九重天上，听雨殿。
这听雨殿是现任神律的居所，神律与人间祭司有些相似，掌握着与天帝同等甚至更高都权力。
言讼是现任神律，更是唯一一任神律。
自万物依照自然规律运行开始，他便悄然被孕育，诞生于人间法度建立之时。
他是万物的尺度，是规则本身。
因此他掌控的，是所有生物的生死。
包括天族。
天族也有三六九等，以天地孕育的自然神为高等，以九重天内原有族群称原始神为中等，而修道成神的后天神，则为下等。
白衣胜雪，淡漠如霜，言讼静静地看着九重天的彩霞，只觉得无趣。
上一次，他的心有所触动，是什么时候呢？
很久远的事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还有过两个徒弟。
女孩活泼，如旭日璀璨；男孩内敛，如皓月皎洁。
言讼记得，千万年前，他感应到世间又将诞生一位和他一脉的自然神，闲来无事便算了一卦。
哪知这一算，便是凶相。
言讼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卦象清清楚楚的告诉他，那位新自然神，将取而代之神律一职。
“呵，有这个命格，也要活着才能享受。”言讼冷笑，他倒要看看，哪般角色，也敢撼动他的地位。
不周山。
言讼念了句传送法咒来到此处，不周山早已没有当年被共工撞倒后的荒凉景象，反而已经一片青绿，生机盎然。
他看着眼前流动的神光，心想，果然是改天换地的命格么，居然诞生在这里，与重生的不周山倒是呼应。
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来历。言讼手一挥，神光凝聚，渐渐浮现一个身影，看不清男女。
言讼感受着神光的力量，原来是意念化神啊，不错不错，实力很强，也有这个资格坐神律的位置。不过，倘若将你割裂，你还能那般强大么？
言讼想着，掐诀，召唤出神识中储存的神器 ——允公。
他握剑一挥，朝神光团斩去，神光与剑僵持许久，终究不敌言讼这种诞生几千万年的自然神，被分成了两份。
“好啦，现在，你，不，你们可以诞生了。”言讼收回神器，看着两团神光慢慢凝聚，化作人形。
小的那团化作一个女孩后，大则开始化作一个男孩。
意念被分成两份，居然是矛盾的？悲悯神与嗜杀神，有意思。言讼勾唇一笑，两个刚刚诞生的自然神睁开双眼。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俩的师父了，女孩是大弟子，就叫岚岫，轻云出岫，神号悯生。男孩是二弟子，叫罄书吧，罄竹难书，神号荼暝岚岫和。”
两人相视后，恭恭敬敬的对言讼作揖，“师父。”
言讼看着两人，让我瞧瞧，谁更厉害，毕竟这九重天，实在是缺少一只好狗，一把好刀啊。
啧，今天怎么突然回想起这些？真是奇怪。言讼回过神来，有些不屑的望向听雨殿某处——那里曾经是岚岫和罄书居住过的地方。
再厉害，不也是那般凄惨的下场。呵，没有人，没有人能撼动我的地位，更没有人能取代我！言讼愤愤的想。
岚岫记起了自己的诞生。
原来我是神？是天族？
梦里的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看见他，我会有发自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