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质
晚自习上,我奋笔疾书,补作业。最近忙着画画,课本没复习,作业落了一堆,小测验也不如人意,但我照例一心多用,边翻书边听别人闲谈,像雷达一样收集教室里的各种信号。
说也奇怪,这些“流言蜚语”,好像写作业的背景音乐,看似会分神,却能让写作业更加专注高效。
……
李明和周红在探讨粽子和屈原的关系,他认为没关系,理由是往江里到处扔粽子,会引来更多鱼,鱼是一种不知饥饱的动物,可能导致相反的结果。周红说你才不知饥饱,所以那么胖。
王虎和李敏大谈李氏名人李白仗剑侠行为,认为多运动有助于提高学习成绩,建议李敏劳逸结合,并约她周末去公园广场打球或玩滑板。李敏说都不会,王虎说他教她。
刘想和冯艳说他姑姑家在帝都,他玩了一个暑假,天天去天安门,北海公园、白塔什么的都看腻了。冯艳说那你咋没晒黑,比初中毕业还更白了。刘想说你果然很关心我。
……
对了,我们班是男女生同桌的,主打一个“男女搭配、学习不累”。我的同桌也不例外,不过他是新换的,拽拽的,对人爱理不理的,我也乐得清静。
在一片嘈杂声中,有人在聊一个外班的人。
“哎,那个男生真帅。”
“你那眼光,看谁都帅。”
“这个是真的,就是说话好怪,居然问咱们班是不是有生病募捐的,真晦气……”
“嘴巴这么臭,敢咒咱们班同学,我去教训教训他。”
“你去啊,他过来了,他好像在找人?”
这人引起了轰动,靠走廊窗户那边的女生渐渐都在兴奋的讨论,男生则愤愤不平。
新同桌捣了捣我:“喂。”
“是不是找你的?”他压低嗓音,瓮声瓮气地说。
我停下笔,诧异地看看他,又转头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不禁一愣。
倚在后门框的剑眉星目的少年,可不正是顾燃秋?他怎么过来了?他周围的同学纷纷朝我看过来,众目睽睽下,他冲我招招手。
我走出去,和他面对面站在走廊里,别提有多别扭。我们对视着,刚要开口,教室里突然传来口哨声,还有瞎起哄的哄笑声,两人都尴尬地闭上嘴。
“快来。”
我带他走到楼梯转弯处,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忙问:“你找我什么事?”
夜风凉凉,撩起他的发梢。他一脸的严肃,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信封,握在手里。
这是一个略有厚度的卡其色信封,我注意到上面没有字,只在角落里有个方形印章图案。
他用沉静如水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想起挖药材那天的样子,再联想刚才听到的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撒谎的事被拆穿了……
我不禁心虚起来,但下一秒又松了一口气。反正他对我印象本来就一般,而且雨薇也很在意我也他的关系,不如我坦白从宽,以后跟他保持距离。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让我好像听到什么,却听不清。
“你刚才说什么?”我拍拍头,努力挤出一个肯定难看无比的笑容:“对不起,我刚走神了。”
他露出了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我没说话啊,”他顿了顿,皱起眉:“你幻听了?”
“哈哈,开玩笑呢,你们不上晚自习吗?找我什么事?”我边说,边在脑海里思索如何应对。
果然,他问:“你们班到底有没有同学生病要募捐?”
“哦,没有啊,那天我为了卖药材,胡乱编的,骗那个算命先生的,”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反问道:“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当然不信!”他捏紧了信封,脸色很难看。
他马上接着说:“但我又觉得,没人会撒这种谎,拿同学的身体开玩笑。毕竟……也许,可能,万一……”
“对不起,我没说清楚,”我说:“可是你又没问过,你不能怪我。”
“算了,”他叹了一口气,把信封递过来:“卖金线兰的钱我带来了,给你。”
果然是钱,我冷冷地想,那天他也非要给我钱。
“不,”我后退一步,坚决地摇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他有些失态地大叫。
“是一场误会啊,我们班没人生病,没人需要这笔钱,”我两手一摊说:“我更不需要。”
“那我不管,那天我们说好的,江湖规矩,你必须收下。”
他说着,把信封往我手里使劲送。
“不要不要!”
我甩着手,连连后退,他则步步紧逼,就在这时,听到一个声音。
“你别强人所难。”
我的新同桌走了过来。我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跳着跑到他身后。
他拍拍顾燃秋的肩膀,自然地挡住我。
“同学,我同桌都说了不要,你这样动手动脚不太好吧。这可是我们学校,闹大了就不好了。”
他边说边往前走,把顾燃秋半推着朝校门口方向带过去,回头丢过来一个眼神,示意我赶紧回去。
顾燃秋目光里带着怒火,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我则如释重负,带着劫后重生的轻松感,冲他摆了摆手。
“再见。”
等到同桌回到座位上时,我已经写完作业,开始翻看一本课外书了。他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往座位后一靠,似乎有些累,休息片刻后,无声地笑了笑。
“什么书啊?”他凑过来问。
我把书翻到封面,让他自己看。
“啊——”他拖长了音,指着封面的骷髅骨架说:“难怪——哎,这种人体解剖的书,我家里有彩绘版的,我明天拿给你。”
“……好。”
次日放学后,同桌让我等他,见教室里没人了,他拿出一本精装书放到我面前。
我翻开扉页,赫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信封。
我猛地扭头看他,他却一脸的满不在乎。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这不明摆着吗,信呗,我看那个哥们实在难受,替他转交给你的,实在不想看,可以扔了。”
他还真是够自以为是的。
我打开信封,露出一沓崭新的钞票,同桌傻眼了。
“是钱啊,我还奇怪呢,原来你们不是感情纠纷,是经济纠纷啊……”他咕哝着。
我连书带钱一股脑儿推他面前。
“别胡说,我和他没有任何纠纷,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这是你收的,你拿好!”
大概是被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了,同桌半天没说话,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发这么大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口是心非,欲盖弥彰呢。”
我被他的话噎住了,脑海里不由闪过顾燃秋的影子,呆了呆,抓起信封。
“你说得对,谢谢你提醒。”
我把这笔钱,加上之前的一百块,一起寄给了乡下的嬢嬢。她收到这笔钱,一定很开心。我又去学校附近的西饼屋,买了一大袋子零食,骑上我的铁子,兴冲冲去上课。